冰冷的雨點砸在臉上,沈青衣獨自踏入了亂葬崗的範圍。
“嘩啦啦……”
雨勢不大,但又密又冷,像是要把人骨頭縫裡的熱氣全都給抽走。
空氣裡,除了雨水的土腥味,還混雜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陳年腐屍的甜膩氣味,燻得人直犯惡心。
四周,全是歪歪斜斜的土墳包,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幾根爛木樁子插在墳頭,在手電筒那圈慘白的光暈裡,像是一隻只從地裡伸出來的枯瘦手臂。
這裡就是陸小棠口中那個“鬼唱墳”。
官方認證,十年五起失蹤案的凶地。
沈青衣握緊了手裡的工兵鏟,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他現在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生,大半夜跑來這種地方搞田野調查?調查個錘子!這是來給人家送外賣的吧!
就在他盤算著要不現在就打道回府的時候。
一陣幽幽的唱腔,毫無徵兆地,順著風雨飄了過來。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料想,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那聲音,如泣如訴,帶著一股子說不盡的蒼涼和悲慼。
是《桃花扇》裡的【哀江南】。
來了!
沈青衣心臟一縮,手電筒的光猛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掃去!
光柱盡頭,一座孤零零的大墳包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
那人影穿著一身破舊但依稀能辨認出是《桃花扇》裡侯方域的戲服,身段飄逸,水袖輕揚,正對著空無一人的亂葬崗,獨自唱著這亡國之音。
鬼!
真的是鬼!
沈青衣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下意識地就想轉身開溜,可兩條腿像是灌了鉛,根本挪不動半分。
跑?往哪跑?
人家是鬼,飄一下就追上來了!
冷靜!沈青衣,你給我冷靜!你是來辦正事的,不是來演恐怖片的!
他強迫自己深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鬼影的唱腔上。
作為民俗學研究生,各大戲曲流派他沒少研究。這鬼影唱的,是崑曲的路子,韻味十足,情感充沛,絕對是個生前的好角兒。
但是……
“這青樓只合將煙花供,那粉黛何曾為國家憂……”
鬼影唱到這一句時,一個轉音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瑕疵。
那個“憂”字,收得太急了,缺了三分婉轉,少了一絲餘韻。
在普通人聽來,這根本不算什麼。
可在沈青衣這個半吊子專業人士耳朵裡,就像是一鍋完美的湯裡掉進了一顆老鼠屎,渾身難受!
臥槽!他唱錯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沈青衣自己都嚇了一跳。
尼瑪,現在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嗎?對面是個能讓你人間蒸發的厲鬼!你管他唱得對不對?保命要緊啊!
可他腦子裡那股屬於知識分子的犟勁兒,就是壓不下去!
那鬼影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每一次唱到那個“憂”字,都是同樣的瑕疵,同樣的急促。
像是一個強迫症患者,看到了一個擺歪了的杯子,沈青衣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他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一步。
“咳。”
他清了清嗓子。
“這位……先生。”沈青衣的聲音在雨夜裡有些發抖,“你這一句,唱得不對。”
話一出口,他就想給自己一巴掌。
我嘴怎麼這麼賤!
果然!
那鬼影的唱腔,戛然而止!
整個亂葬崗的溫度,彷彿在這一瞬間,驟降到了冰點!
那半透明的鬼影,緩緩地、僵硬地轉過身來。它沒有五官,只有一張模糊不清的臉,但沈青衣能感覺到,一股滔天的怒火,正從那張臉上噴薄而出!
你一個活人,一個凡夫俗子!
竟敢說我唱錯了?
我為戲瘋,為戲死,在這亂葬崗唱了百年,你算個什麼東西!
“嗬——!”
一聲尖銳的嘶吼,從鬼影的喉嚨裡炸開!
周圍的陰氣瞬間暴漲,如同墨汁滴入了清水,瘋狂地向四周擴散!
“嘩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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