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衣腳下的泥土，開始劇烈地翻湧！
一隻！兩隻！十隻！百隻！
無數只慘白的、腐爛的鬼手，猛地從墳包裡、從爛泥裡伸了出來，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屍臭，瘋狂地抓向沈青衣！
這根本不是物理攻擊！
這是專業的挑釁！是對一個戲痴百年執念的踐踏！
沈青衣嚇得魂飛魄散，但他很清楚，現在跑，絕對死路一條！
拼了！
他雙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但求生的本能讓他強行穩住了身形。
他沒有後退，反而迎著那撲面而來的陰風，猛地吸了一口氣，張開了嘴！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
他也唱了起來！
唱的同樣是【哀江南】，但他用的，卻不是崑曲的路子，而是另一個更為古老、更為精妙的流派版本！
他的聲音，沒有鬼影那麼蒼涼，卻多了一份文人的清亮與傲骨！
每一個字，每一個腔，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精準無比！
尤其是唱到那個“憂”字時，他氣息一沉，一個漂亮的九曲迴腸的轉音，將那股國破家亡的悲憤與無奈，演繹得淋漓盡致，餘音繞樑，不絕於耳！
高下立判！
你的是執念，而我，是傳承！
“吱呀——”
那些已經快要抓到他腳踝的鬼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墳包上的鬼影，整個身體都凝固了！
它那模糊的臉上，滔天的怒火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痴迷的、近乎虔誠的神情！
對！就是這個味兒！
這才是真正的【哀江南】！
鬼影停下了所有的攻擊，靜靜地“聽”著。
沈青衣不敢停！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一邊唱著，大腦一邊飛速運轉。
時機到了！
就在一段唱腔的間隙，他極其巧妙地，將那頁《盜喜記》戲譜上的一段詭異而華麗的旋律，行雲流水般地融入了進去！
那段旋律，不屬於人間任何一種已知的曲牌！
它古老、神秘，彷彿來自於神明與鬼怪的宴席，帶著一種能勾動萬物本源情緒的奇異魔力！
就像是在一首古典交響樂裡，突然插入了一段嗨到爆炸的電子迷幻音！
突兀！但又該死的和諧！
“嗯？”
鬼影先是一愣，彷彿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東西。
但僅僅一秒鐘後！
它整個半透明的身體，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不是憤怒，也不是恐懼！
而是一種……狂喜！一種聽聞大道的狂喜！
它一生為戲痴狂，自以為已經窺見了戲曲的極致。
可沈青衣剛剛唱出的那一段，卻像是天外飛仙，為它開啟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戲，還可以這麼唱！
原來……音律，還可以如此溝通天地！
百年執念，在這一刻，圓滿了！
“哈……哈哈……哈哈哈！”
鬼影發出了詭異卻又無聲的大笑，它對著沈青衣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下一秒，它那身破舊的戲服，連同它半透明的形體，轟然散開！
沒有陰氣，沒有怨念。
所有的形體，都化作了一縷帶著淡淡桃花香氣的、無比純粹的青煙。
那青煙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彷彿在做最後的告別，然後“嗖”的一聲，主動飛進了沈青衣一直提在手裡的那個黃銅香爐之中。
成了！
沈青衣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泥地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雨水混著冷汗，從他額頭上不斷滑落。
他低頭，看著手裡那個沉甸甸的香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