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往宮裡走時，角樓的陰影裡，朱棣正扶著欄杆往下看。
他身後的太監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聽皇上低低地笑了一聲，帶著說不清的意味。
腦海裡的朱元璋瞥了他一眼：“老四啊，這就是你開的好頭？“
朱棣笑道：“爹，好戲還在後頭，明天再看。“
翌日天還沒亮，奉天殿外的漢白玉臺階上就跪了兩個身影。
朱高燧縮著脖子，棉褲的膝蓋處被露水浸得發黑，他每隔片刻就偷瞄一眼身旁的朱高煦，手指在冰涼的地磚上摳出淺淺的印子，他既怕老爹盛怒之下把自己拖去餵狗，更怕二哥知道是自己連夜告密，回頭得被扒層皮。
“我越琢磨越不對勁。“朱高煦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砸在朱高燧心上。
他直起跪得發麻的膝蓋，望著緊閉的殿門，“哪是什麼太子耍花樣，分明是老爺子在算計我！“
朱高燧嚇得一哆嗦，連忙拽他的袖子：“二哥，小點聲！讓父皇聽見......“
“聽見又怎樣？“朱高煦甩開他的手，臉上露出光棍漢的狠勁，“反正事都做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老子認了！“
“你瘋了？“朱高燧的聲音都帶了哭腔，“萬一父皇真動殺心......“
“他敢？“朱高煦梗著脖子，“換防的摺子遞了，兵部也備了案，我哪點不合規矩？他憑什麼不讓大軍進城？“
他忽然轉頭盯著朱高燧，眼神像鷹隼似的，“我看是有人杯弓蛇影，在背後挑撥離間！老三，你說這人是誰呢？“
朱高燧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他看著二哥那雙逐漸清明的眼睛，只覺得後脖頸涼颼颼的，再往下說，二哥怕是就要猜到真相了。
此時的奉天殿內，檀香正從三足鼎裡嫋嫋升起，朱棣坐在龍椅上，手指輕輕叩著扶手。
朱高熾站在殿下，青灰色的朝服襯得他臉色愈發蒼白。
“這事你都知道了，說吧，該怎麼辦。“朱棣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沉甸甸的威壓。
朱高熾連忙跪下：“父皇息怒，二弟三弟只是一時糊塗......“
“糊塗？“朱棣猛地一拍扶手，龍椅發出沉悶的響聲，“朕讓他們歃血為盟，讓他們共保大明，結果呢？老子還沒死就敢帶兵圍宮？這叫糊塗？這叫反了天了！“
他喘了口氣，目光掃過殿下瑟瑟發抖的朱高熾：“要不，重開天牢吧。
既然不想好好當王爺，就去天牢裡過下半輩子，省得日後你和瞻基上位，他們再來作亂！“
朱高熾連連磕頭，額頭撞在金磚上“咚咚“作響：“父皇，萬萬不可！二弟三弟本性不壞，只是被天幕嚇住了才亂了分寸，求您給他們一次機會，兒臣願替他們受罰！“
朱棣看著他這副樣子，忽然從牆上摘下佩劍，“噹啷“一聲扔在朱高熾面前。劍鞘撞在金磚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你去，把他們兩個殺了。“朱棣的聲音冷得像冰，
“這兩人不除，日後必成大禍，就算今天留著，將來也得讓瞻基給烤了，還不如你這個當大哥的動手，給他們個痛快。“
朱高熾嚇得臉色慘白，連滾帶爬地抱住朱棣的腿：
“爹！萬萬不可啊！手足相殘乃天倫悲劇，求您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饒了他們這一回！“
朱棣低頭看著伏在地上的長子，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嘴上卻依舊嚴厲：“傻小子，要不是朕看得清楚，你這顆腦袋，早該掛在午門城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