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少女的心事就像解凍的溪水,藏都藏不住。
馬玉傑憂心忡忡地想,自家閨女心裡,怕是已經住進那個盲流子的影子了。
屯子裡十六七歲就嫁人的姑娘不少,有的甚至已經抱上了娃娃。林山秀都十八了,按理說早該說親了。
可偏偏她大哥還沒成家,這丫頭又挑得很。媒人上門說了好幾回,
她不是嫌人家木訥,就是嫌人家邋遢,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走。
可一提起徐峰,她那雙眼睛立馬就亮了,張口“峰哥”閉口“峰哥”,那股子歡喜勁兒,藏都藏不住。
馬玉傑心裡直打鼓。她想,不能再由著這丫頭的性子了,下次再有合適的媒人上門,
乾脆就把親事定下來,省得夜長夢多。
徐峰這人,模樣是周正,待人接物也挑不出毛病,可說到底是個盲流子,來歷不明,誰知道他背後藏著什麼?
是,他救了山魁,是家裡的恩人,可萬一……萬一他是個犯了事逃出來的呢?
這些年,外頭逃竄過來的亡命徒還少嗎?
馬玉傑越想越心慌。
更讓她不踏實的是,徐峰整天拎著個彈弓在山上晃悠,正經人誰這麼過日子?打獵能有什麼出息?
她男人就是個獵人,最後把命丟在了山裡。
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女兒也嫁個獵人,整天提心吊膽,指不定哪天人就沒了。
想到這裡,馬玉傑心裡一揪,不敢再往下琢磨了。
周大業一進屋,左右瞅了瞅,手裡提著沉甸甸的熊肉,問道:“嬸子,徐峰打的熊肉,讓我捎一份過來,您看擱哪兒合適?”
外屋地的桌上堆著兩盆山野菜,沒處放。
還沒等馬玉傑開口,林山秀已經麻利地把盆子端到一旁,順手抄起抹布擦了擦桌面,笑盈盈地說:“周大哥,放這兒就行!”
周大業卸下熊腿和一大塊肉,長舒一口氣:“可算把這事兒辦妥了,省得那兄弟總惦記著。”
“周大哥,上炕歇會兒吧,喝口水再走,我這就給你倒……”林山秀熱絡地張羅著,眼睛亮晶晶的。
“不了!不了!”周大業連連擺手,“外頭一幫人等著分肉呢,分完了我還得趕回家,反正也沒幾步路!”
說完,他轉身就往外走,生怕被留下似的。
院外早就聚了一群人,連何大腳也在裡頭,倒是省得他再跑一趟。
林山秀心裡惦記著外頭的熱鬧,腳底下不自覺地往外挪,剛要跨出門檻,就被馬玉傑一把拽住——
“你幹啥去?”
“我去看看他們分肉!”林山秀回頭瞅了馬玉傑一眼,眉頭微蹙,聲音裡透著擔憂。
“峰哥打的那可是熊霸啊,尋常人哪敢招惹?他腳傷才好了幾天?萬一又傷著了,不然咋不親自來分肉?我得找周大哥問個清楚!”
話音未落,她掙開馬玉傑的手,三步並作兩步衝出屋門,直奔院外。
馬玉傑望著女兒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眉頭擰得更緊了。
林家院門外,眾人正熱熱鬧鬧地分著熊肉,忽聽屯子後頭的林子裡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兩個漢子跌跌撞撞地衝出來,一見屯子的房簷,頓時腿一軟,“撲通”癱坐在地,呼哧帶喘得像兩架破風箱。
“張老三!你養的那叫啥狗?”其中一人緩過氣來就罵,“整天吹能攆老虎,結果連頭野豬都鎮不住!鎮不住也就算了,頭狗被拱翻了,剩下倆慫貨夾著尾巴就往回躥,淨往人褲襠底下鑽——這特麼算哪門子獵狗?”
這倆不是別人,正是徐峰早上來找人時,在屯後山道上撞見的兩個獵人的同夥。
原來,今早進山的獵戶分了兩夥,都是兩人搭伴兒,各自揣著雙管槍、牽著三條獵狗,本想著比試比試,看誰打的野物更肥、更多。
誰成想,這剛進林子沒多久,其中一夥就栽了跟頭——三條平日裡叫得震天響的獵狗,碰著野豬竟慫成了軟腳蝦。
頭狗剛撲上去就被獠牙挑翻了肚皮,剩下兩條登時炸了毛,嗚咽著直往主人褲襠底下鑽,倒把野豬給引了過來。
最後要不是徐峰把他們救了,估計都得折在林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