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意兒雖不如熊膽值錢,但泡酒治風溼確實管用,他這分明是想要有小虎骨之稱的能霸波稜蓋泡酒啊。
徐峰上回去區裡打聽了,黑市上能賣到二十塊錢一對。
他擱那兒拐彎抹角地嘮嗑,先提殺熊的事兒,又哼哼唧唧說自個兒老寒腿,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嘛!
要是換個實在人,徐峰倒不介意送這個人情。
可陳玉凱是出了名的喂不熟的白眼狼,東西送出去多半是肉包子打狗。
更可恨的是這老狐狸從不直說,就等著別人主動孝敬,回頭還能在人前裝清廉。
這東西送給他純屬浪費,他非但不會感激,反而可能給你使絆子。
上一世自己就是個例子,送了那麼多東西,換來的卻是陳玉凱處處刁難。
所以說,送禮也要看物件。
張春生在旁邊聽得直撇嘴:“陳叔您這又整啥景兒呢?前兒個不還跟屯子裡吹牛逼說能扛二百斤麻袋嗎?”
“你懂個六!”陳玉凱老臉一紅,“那能一樣嗎?我這可是當年給公社搶收落下的病根兒!”
徐峰憋著笑,故作關切道:“腰腿疼、關節疼?這是風溼啊!天氣一變,確實遭罪。
屯長,改天有空來我地窨子一趟,我正好有法子能治。”
陳玉凱一聽,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菸袋鍋燻得黑黃的牙:“啥法子?”
他滿心以為徐峰會識相地奉上熊瞎子的波稜蓋,誰知——
“我今天剛收了一窩黑蜂,專治風溼!”徐峰熱絡地解釋,
“不管哪兒疼,抓幾隻黑蜂一蟄,毒針扎進去,蜂毒滲進肉裡,疼的地方立馬火燒火燎的,見效快得很!
這可是外頭傳進來的‘蜂療法’,老管用了!
到時候你來,我多給你蟄幾下,保管舒坦!”
陳玉凱臉上的肉狠狠抽了兩下。
他本就是想借機討副熊瞎子波稜蓋泡酒,才隨口編的藉口,
原以為徐峰是個懂事的,沒想到這小子不提波稜蓋就算了,竟還憋出這麼個折磨人的損招!
用黑蜂蟄?這不是要人命嗎!
陳玉凱眯著眼打量徐峰,心裡直犯嘀咕——這小子是真沒聽懂,還是擱這兒裝傻充愣?
可徐峰一臉誠懇,熱心得跟真事兒似的,倒叫他拿不準了。
“蜂子蟄人那麼疼,真能治風溼?”陳玉凱撇著嘴,滿臉寫著不信。
“疼是疼,可效果頂好啊!”徐峰拍著胸脯保證,“王德才王大爺也曉得這法子,不信您問他去!”
見陳玉凱仍皺著眉,他又湊近半步,壓低聲音道:“其實您試試就知道了,那效果——槓槓的!”
陳玉凱一聽“試試”倆字,後槽牙都酸了,連連擺手:“算了算了,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
“唉!”徐峰重重嘆了口氣,兩手一攤,“法子給您了,您不用……那我也沒招兒了不是?”
陳玉凱是個老狐狸,但徐峰好歹是活了兩世的人。
比起這個最遠只到過伊春的屯裡人,徐峰前世積累的經驗可要豐富得多。
徐峰心裡明鏡似的——陳玉凱這老滑頭最會裝模作樣,尤其當著張春生的面,絕不會落下話柄。
既然陳玉凱不提波稜蓋的事,他徐峰更不會主動提起。
三人並排走著,一直默不作聲的張春生聽到“蜂療法”時,突然蹲下身子假裝繫鞋帶。
徐峰迴頭瞥了一眼,發現這小子正死死咬著嘴唇,肩膀一抖一抖的,憋笑憋得臉都紅了。
陳玉凱悶頭走在前面,菸袋鍋子吧嗒吧嗒抽得直冒火星。
那兩條腿邁得飛快,哪還有半點腰腿疼的樣子?
菸絲燒得滋滋響,倒像是把他滿肚子憋屈都點著了。
徐峰和張春生跟在後面,交換了個眼神。
張春生嘴角直抽抽,徐峰則挑了挑眉——兩人心照不宣:
這會兒陳玉凱那張老臉,怕是比煙鍋子還黑呢!
陳玉凱悶頭走。後頭倆人倒是越聊越熱乎,張春生一個勁兒打聽農場的事。
說到熊瞎子時,張春生眼睛發亮。“你到底是咋把熊霸打死的……”
徐峰正要接話,一抬頭:“喲,到屯口了。”
陳玉凱彎腰重重磕了磕菸袋鍋,火星子濺了一地:“掛靠到我們屯裡的事,我會考慮的。”
棉鞋底把剛濺落的火星碾滅,說完頭也不回地揹著手走了。
“屯長,改天我一定登門拜訪啊!”徐峰衝著背影喊了一嗓子,那調門在暮色裡顯得格外敞亮。
陳玉凱頭也不回,手也不擺,像是沒聽到一樣。
看那樣子是真生氣了。
張春生家還得往屯子深處走。
兩人並肩又走了一段,到了岔路口,張春生停下腳步:“兄弟,我這也到家了,進屋喝碗熱乎的?”
徐峰看了看天色:“不了,我還得趕著去借木板夾子呢,一會還得趕出山上。改天,改天一定來叨擾。”他指了指屯子東頭說道。
“成,那你忙!我就不留你了。”張春生站在路口,望著徐峰的身影漸漸融進暮色裡,
突然噗嗤笑出了聲:“這爺們兒,還他孃的挺有意思,神人吶!”順手把手揣進袖管,哼著小調往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