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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黑水南山區,李德才家裡。
李德才出了醫院後,在後頭緊著攆王桂芬,倆人一前一後跑回自家院子。
王桂芬腳底下跟踩了風火輪似的,嗖嗖地就躥進裡屋,回手“哐當”一聲把門摔得震天響,那木頭門閂“咔噠”一插。
任憑李德才在外頭把門板拍得啪啪響,嘴皮子都磨薄了,裡頭愣是連個屁都不放。
“哎呦我的姑奶奶誒……”李德才在外頭轉悠得鞋底都要磨破了,最後沒招沒落的,耷拉著腦袋蹭到外屋門坎兒外,一屁股墩兒坐檯階上。
這老腰剛挨著青石板,就瞅見院門口三三兩兩的鄰居抻著脖子往院裡瞄,幾個碎嘴婆子還擱那指指點點,臊得他老臉跟猴屁股似的。
眼瞅著日頭從正當中慢慢悠悠往西邊出溜,李德才扭頭瞅了眼裡屋那扇死氣沉沉的木頭門,
兩隻糙手往膝蓋上一撐,慢騰騰站起來。
“這日子總得過不是……”
李德才搓著下巴頦進屋,舀了瓢井水和麵。
案板上的擀麵杖滾得咕嚕響,打了倆別人給送的雞蛋,金黃的蛋花兒在清湯裡打著轉兒。
他端著熱氣騰騰的海碗蹭到裡屋門口,手指頭關節輕輕叩著門板:
“孩兒他娘,我給你下了一碗雞蛋麵,還臥了你稀罕的溏心蛋……那啥,咱倆好好嘮嘮行不?”
王桂芬一動不動地坐在土炕上,瘦削的身子微微佝僂著。她將手肘支在磨得發亮的炕桌上,乾裂的嘴唇微微顫動,卻終究沒有出聲。
李德才端著那碗麵在門口站了半天,熱氣兒都散得差不多了,麵湯上結了一層油皮兒。
他嘆了口氣,把碗輕輕擱在鍋臺上,順手從牆根兒拽過個小板凳,吱呀一聲挨著門框坐下。
屋裡頭,王桂芬還坐在炕上,胳膊肘支著炕桌,手託著腮幫子,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木愣愣地盯著窗外那棵老榆樹。
外頭風一吹,樹影子在窗戶紙上晃啊晃的,就跟她這會兒心裡頭似的,亂糟糟的沒個著落。
李德才搓了搓臉,嗓門兒壓得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她聽:
“你還記著不?那年咱倆頭回見面,在伊春老劉家那個照相館……我著急忙慌往裡衝,你正好往外走,咣噹一下就撞了個滿懷。
你手裡那捲剛洗出來的照片撒了一地,我蹲那兒一張張給你撿,抬頭瞅見你瞪我,那眼神兒,跟小刀子似的……”
他說到這兒自個兒樂了,可笑著笑著,聲音就有點發哽。
“後來我賠不是,領你吃了碗雞蛋麵,你就坐我對面,一根一根挑著吃,都不好意思抬頭……
那會兒你多俊啊,辮子又黑又粗,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
屋裡頭,王桂芬的手指頭無意識地摳著炕蓆邊兒,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李德才心裡跟刀絞似的。他想起那年冬天,王桂芬剛生完孩子,非要拖著虛弱的身子給他納鞋底。
煤油燈下,她凍得通紅的手指頭被針扎得直冒血珠子,可還是咬著牙一針一線地縫。
那時候他就發誓,這輩子一定要讓媳婦兒過上好日子。
李德才抹了把臉,話頭突然一轉:“桂芬吶,咱兒子這事兒……真不能再由著他了。
是,我是場長,可你瞅瞅這北大荒,哪個林場場長不是夾著尾巴做人?底下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咱兒子倒好,成天拎著杆槍橫晃,人送外號‘李閻王'……”
他說到這兒,外頭突然傳來幾聲狗叫,嚇得他一激靈。
等動靜過去了,他才接著道:
“今兒這事兒,人家沒要他的命,那是他命大!你當那獵戶是吃素的?
人家能一斧子劈死熊瞎子,真要急了眼……”他猛地剎住話頭,聽見屋裡傳來一聲極輕的抽鼻子聲。
李德才站起來,膝蓋骨嘎巴響了兩聲。
他隔著門板說:“我去看看兒子。你也別琢磨那些沒用的……真要鬧出人命,後悔就晚了。”
他走到外屋門口,手搭在門把上又停住了,回頭補了句:“面在鍋臺上,趁熱吃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門軸吱呀一響,王德才回手把門帶上,走出院子。
過了好一會兒,王桂芬將房門開啟,慢慢地走到鍋臺前,看著那碗已經索了的雞蛋麵。
李德才的話像刀子一樣剜在她心上,尤其是最後那幾句,字字戳在她最怕的地方,讓她脊背發涼,手腳發麻。
她僵在原地,胸口發悶,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連氣都喘不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