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夫人看著她猙獰可怖的模樣,微微皺眉,語帶嫌惡,“懷你時,我百般不適,曾尋法師算過。”
“此胎若為男,則貴不可言,有雄霸天下之像。”
“若為女,則累母損父,輕則家道中落,重則全族俱亡。”
“我豈能留你?”宗夫人反問道。
竇昭昭呆呆望著宗夫人,五臟俱焚,痛徹心扉。
許是嫌屋內的血腥氣重,宗夫人抬手,以帕掩鼻,“十四年前,因為不忍你被賣給老翁為妾,我將你接回宗府,讓你如今得以榮封昭妃、誕下皇子,可以享盡榮華、青史有名,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宗雯華正伸手逗弄著皇子紅彤彤的臉蛋,聞言漫不經心接了一句,“母親心善。”
此時,外間隱約傳來了一陣騷動,宗雯華的大宮女低聲道:“是昭妃的宮女念一,估摸是看不見主子找來了。”
“既然來了,就一塊殺了吧,畢竟主僕一場……”
不要!
竇昭昭張了張口,鮮血爭先恐後地湧出,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死亡的味道已然鑽入骨髓,竇昭昭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傳來刺骨的疼痛,連帶著背都彎了下去。
這也讓她更貼近宗夫人,母女二人相依相偎,仿若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
竇昭昭靜靜在心裡回味這二人的“母女情深”,腦中浮現起自己魂魄消散前聽到了另一句截然不同的話。
或許是因為死於非命,又或許是因為仇怨太深,竇昭昭肉身雖死,卻並未往生,而是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地在宮中游蕩。
忘了是多久之後,宗府因謀反而全家下獄,連帶著皇后宗雯華也被囚困於坤寧宮,宗雯華跪在皇帝面前,哭泣道:“皇上,宗家狼子野心,可臣妾是無辜的,臣妾並非宗家親生,乃是因為宗家夫人的蛇蠍心腸,被迫與家人骨肉分離,請皇上明鑑!”
那時皇帝是怎麼說的來著?
竇昭昭凝目回想著,哦……皇帝一句話都沒說,只給了身後的大太監一個眼神。
大太監字正腔圓地宣旨,“坤寧宮皇后宗氏,虛有其表,德不配位,結黨營私,戕害嬪妃,殘害皇嗣,賜自盡。”
竇昭昭看著宗雯華溫柔可憐的面具碎在臉上,連掙扎也來不及,一杯毒酒灌下,頃刻間就沒了聲息,七竅流血而亡。
反倒是皇帝身邊大太監幽幽道了一句,“陛下仁慈,昭妃可以瞑目了。”
竇昭昭聽見這句話,猛然向皇帝看去。
陸時至俊美凌厲的臉上露出一抹涼薄的笑,徑直離去,徒留滿室狼藉。
竇昭昭混沌的大腦猛然明白過來,原來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早就知道!
洶湧的回憶讓竇昭昭赤紅了眼睛,脫力般靠在宗夫人身上。
她這一生,有什麼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