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神君沒有說完的話,音楠已然明瞭。
書表詳情如何不得而知,但兩位仙人察知人間再現亂流,將此事上稟,然而此事九重天還有細查,甚至還沒有召回那兩位仙人,便沒了下文。不僅奏稟之人沒有音訊,連不該在此凡世出現的霽歡,也沒有行跡。
霽歡同二人同時失蹤……
在陌桑神君前來之前,還穩重端方的公子,此時心開始亂了起來,心在試圖尋找著什麼,但卻如深夜無星無月,獨行江上,看不見前方。而眼下,音楠不敢深想,腦中出現的每一個可能,都被他迅速地堵住了出口。卻不曾想,越堵,心便越亂。
亂過之後,音楠還想從陌桑神君的神情之中,話語之中再尋找一些好點的訊息,但陌桑神君這樣的表情,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音楠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究竟多麼荒唐,此時後悔佔據了自己的思緒,也讓他有些失去了理智,看著案臺之上,還留有的關於聯姻之事同諸人協商的方略,只覺得如此刺目。
當時,不應該自作主張瞞下這些事情,更不應該讓霽歡一個人在凡世待著,哪怕她喜歡,哪怕有阿念,哪怕獲知同九重天上籌謀的這一切,或許霽歡不會支援甚至難於理解,總不至於變成這樣一個局面。
那暗中之力的手段,本就是以覆滅人間為由,本就是以霽歡為餌。既然只是一道餌,為何還會將她……
“音楠。”陌桑見音楠一言不發,臉上的陰鬱更深,“這件事情,實在發生的太過突然……只是,與九重天聯姻之事還有不過半月,依本君之見,還是要穩住些,以不變應萬變。”
“什麼是不變?什麼是萬變?”
音楠忽然定定地看著陌桑,身後氣澤湧出一道雄渾之力,這樣一句話雖然說的聲音不大,但是他心中的起伏使其靈力外化,讓陌桑神君一時間竟也有些招架不住。
“穩住,神君讓本君如何穩住?凡世變化,大荒之遇,你我皆知暗流之中的敵人,有著你我難以想象的目的或是籌碼,而霽歡現在失蹤難尋……當初,大荒遇險真相如何至今也不得全然看清,若本就是欲取霽歡性命呢?神君讓本君,當作未曾聽聞此事,才是所謂不變嗎?”
音楠的情緒激動,讓殿外侯著的童子們均退避三舍,而音巽和如柒兩位聽到了這番爭執,如柒本知道自己這兒子的性情,上次分心之舉猶在眼前,此時,要他冷靜,怕不好勸。但是音巽阻止瞭如柒想要進去的想法,搖了搖頭,帶她離開了此地。
而殿內,陌桑神君看著音楠如此,知曉其突然得知這樣的訊息,一時無措,也並不細究音楠的語氣,只耐著性子勸道:
“師兄自九重天歸來便閉關露華洞,你我雖並不完全清楚其打算,但從各樣蛛絲馬跡也能夠揣摩一二,但,我勸之無用,想來你也數度碰壁。眼下,你既已為末址之君,自然要於此主持大局,聯姻合作之事是你親自上九重天商議而來,也是擔著六界,擔著末址生靈的大事。引起亂流之人,挑在如此關鍵時刻做出,此後又探查不到任何痕跡,包括西境戰事也發生的蹊蹺,這種種跡象,難保不是對方在做最後的試探!”
“神君可知,霽歡對於我來說代表著什麼?”音楠漆黑的雙眼盯著陌桑,看得陌桑心中竟然生出一道寒意。他並不是不知道這些,只是……
意味著什麼?
這個眼神,他陌桑曾經也在遲默身上見過,在遲娑身上見過。
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作為君上的那道情之難關,情之劫數,也要在音楠身上有所應驗了!
“音楠,眼下要緊的還有穩住九重天上的聲浪。我自去九重天與天帝商議,不讓此事影響蔓延。這件事情,本君總覺得有那裡奇怪,在正禮之前,便都留在無妄崖看能否勘破這道奇怪之相。而你,音楠,守好末址。”
陌桑神君看音楠眸色鬆動,算是穩住了音楠,更多的,是信任他!
而音楠見陌桑神君離開,垂下雙目,黯然頹坐。十二翊使已經再次現身站在身側,皆不知該說些什麼。
音楠看著十二翊使,他們什麼都不說,但是每一個眼神都在說著什麼,在提醒著,是要以大局為重,是他已成末址之君,自然該聽從陌桑神君的話,穩住自己,擔著這個重任。
那些眼神,忽然變成了遲默的眼神,遲娑的眼神,甚至再往前那些已經羽化了的,歷任君上的眼神。
最後,這些目光匯聚成一處,變成了霽歡那雙如明月皎潔的眼眸,在同他說什麼……
他感知了自己這半顆心,此刻在霽歡水色雙瞳之中,焦慮的不安的這半顆心漸漸冷靜。雖然理智不斷告訴他,事情或許並沒那麼糟糕,霽歡或許只是臨時起意去了其他地方,但是這半顆心即使冷靜,仍然已經感受到了無窮的痛苦,這是自己分心救霽歡之時,都不曾感受到的一心分離時,那般的生死離別之痛。
陌桑神君的話,成了這幾日以來,支撐著音楠安排聯姻合作之事的唯一一個念想,他也期待著某一日,環月澤上霽歡就那樣突然地,撐著船回來了。
度日如年,比那萬年的時光更難熬的便是這幾日,沒有任何訊息傳來,音楠心中的不安和焦急甚至於恐慌,盡數變成了言語之中的冷漠。
“神君之事已然辦妥,但是神君還請記得當初的話。既然情緣已逝,便如昨日難追,多做多思皆無益!”
泓渃神君聽這話先是驚了一驚,然後吸了一口氣,吼道:“你們兩個就是這樣看不起我?”
“人間一場暴雨,其他人或許不知,可本君當時正在子川身邊,一句“可知泓渃”,便能讓神君難以自持,失了分寸,難道,本君猜錯了?”
被刺破自己的心思,泓渃氣焰一下子就消了下去,但還是嘴硬道:“再說一次,本神君來此,並不為了自己的私事,聽不懂音楠君話裡話外無端的挖苦!只是,本神君回去想了這幾日才想明白的事情,或許同當初人間驚鴻一瞥那位,同音楠君站在一處的女子有些關聯。既然音楠君不歡迎我,本神君亦不討這個嫌,自回我大荒去!”
說罷,泓渃神君看了一眼也還站在船上的槐愚仙君,道:“仙君讓路,本神君要走了!”
也不等仍處在被這突然吵起來的二人,震的一時忘了自己來此原由的槐愚的反應,泓渃神君一把將槐愚丟到了岸上,獨自撐著船御水往外了。
泓渃神君心頭氣沒有消,奈何自己好歹是天生的水神,卻對這環月澤的水沒有辦法一般,船至大澤中央,自己竟然有些頭暈,方才意氣用事,也忘了離開此地,該是個什麼秘法。
此時也只能對著一汪無盡頭的大澤發脾氣,不過,不是從山進嗎?但是為何這大澤四周望去,竟然看不到山的影子?
大澤之水回流之處,音楠突然落在了船頭,看著見是他,便有些不耐煩的泓渃神君,欠了欠身,道歉道:“方才是本君無禮。泓渃神君既然當時路過凡間,又來找我,難道是因為在凡間遇到了什麼事情?”
“音楠君最好先讓本神君離開,本神君現在什麼也不想說。”泓渃神君看出來音楠臉上的急切,架子便又端了起來,怒道。
“神君說有一件事同霽歡有關聯?是何事?”音楠聲音有些嘶啞,看著泓渃還在同這大澤之水相抗,又繼續道,“實不相瞞,那位女子,便是當初大荒之上,被子川救下的女子,也是神君口中……本君的君夫人。她此前便是去那神君路過的凡間,接引子川魂魄。事情已了,但此後至今,再沒有音訊……”
泓渃神君見音楠此番模樣,心中一時有些過意不去,原來竟是這樣一番!難怪音楠不如之前所見溫潤君子之態。這樣說起來,這位君夫人失蹤,也算是自己的因由。泓渃正欲向音楠道歉說明,忽然看音楠手中夜笙,橫在眼前,閃出幽幽之光,這光裡頭有一個正在被將養著的魂魄,正是子川!
音楠看泓渃盯著子川的魂魄失神,眼中漸漸蓄滿淚水,便直言說道:“神君之情,本君亦有感念,如今更是感同身受。本不想神君繼續耽於這段緣分因果,子川在末址如何投生之事,便也不想讓神君再知,但如今……”
“音楠君,我知道你的意思。”泓渃轉身抹了一把臉,打斷道,“你做得對,我不應該知曉。音楠君有什麼打算,不必告訴我。方才的事情,也是我有些魯莽。你看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談?”
音楠將槐愚仙君和泓渃神君,都帶到了小次山的竹屋之中,泓渃神君看著屋內一副畫像,正是人間所見之人。音楠順著泓渃的目光,這是那次比劍之後,瑞鳥所作霽歡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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