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霽歡停下來,在勁風之中面帶著決絕之色,像是在望著他,又像是在望著其他地方。就算是能夠感知其心中所想,此刻,甘暘覺得,他還是無法真的進入到霽歡的心中。但是,既然留下來了,免了自己的一番準備,甘暘覺得,已經很好了。
無論霽歡想要留下來的原因對自己來說,是怎樣一番傷害,總之,留下來,就夠了!
甘暘覺得,這麼多年從沒有今日這樣興奮激動,也沒有顧及自己方才被砍下的一條手臂,還沒有長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但還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更靠近霽歡一些。
霽歡見他滿面春風地走近,同整個極界的背景如此格格不入,流光一指,業火在二人之間築成一道無法逾越的高牆。烈焰背後,人影飄蕩。
不知道為什麼,甘樳死亡的真相已經讓自己得到了一個,諸多紛繁問題的答案,可霽歡此刻既然留下來,這道真相背後更多的原因,更多的目的,她必然要繼續追尋下去。可是,烈焰擋住了甘暘繼續靠近的步子,卻無法擋下他那道鋒似利刃的目光。
而甘暘這樣的眼神,讓霽歡近乎本能地排斥著繼續探尋下去的想法,以及這個想法底端還埋藏著的,甘樳之死背後真相再之後的,真相。
因為她很清楚,忘心咒解除之後,自己的神海仍在翻湧。
此時能夠明確的是,方才在那些過往畫面之中,在甘樳死之前,甘暘已經獲得了兩股讓人無法忽略的巨大力量!
這兩股力量交疊融合,創滅之力已經盡數被甘暘吸納。只是,獲得創滅之力,這個曾經因為上古亂戰幾乎覆滅神族和六界的力量,他又準備做些什麼?
而這樣不應該存在於他的力量,又能被他發揮出多少?
霽歡自知自己絕不能再離開了,若是離開,便是音楠是末址之境來承擔這些,還有那些人間,還有那些,自己已經見過的風景,涉足過的任何地方。
只是,霽歡心中有一抹難以言喻的疼痛,針芒一般刺入自己的神元深處,音楠,人間一別,太過匆忙。
不過,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在此,擬情之一字化成劍刃之光,同這不死之樹同歸於盡!
烈焰無法逼近甘暘,霽歡看清這樣的手法無法傷其分毫。霽歡將靈力再次聚於流光之劍,劍身已被火光所舔,灼燃烈火,從腳下萬丈之處,緩緩流動的星河之中,引出千萬力量,帶動著浮沉星宇和整個極界訇然震盪。
甘暘見此,一時間愣住,哀慼悲慟之感將方才的興奮衝沒,他沒有想到,霽歡竟然能夠掌握極界存滅之法,她眼下正做的事情,是讓極界這座本就埋葬他多年的墳墓,再次將他們二人永久埋葬於此。
真是個狠心之人!不過,也算在自己意料之中!
自甘暘周身,生長出無數根系,帶著繾綣的葉脈新生一般的嫩色撲向著霽歡,想要在那力量落到自己身上之前,自四面八方將霽歡圍困。
而霽歡等的就是此刻,從流光迸發的火焰,沿著這些觸及自己的枝葉向後而去,可這些枝葉就算被火吞噬,仍然奮力將流光緊緊纏住,枯木帶火如焰火墜落,但新生枝葉仍然疊在流光之上。霽歡蓄力一揮,火光四裂開來,從這倒懸的天空再次猶如流星颯沓。
甘暘沒有想過,如今的霽歡竟然還能與之相抗,看著自己已經被火舔舐著的長袍,他只是低頭輕輕吹了吹,火便就此熄滅。
她知道自己作為不死樹的化身,難逃這業火焚身。
但是……自己從不只是這不死樹的化身!
就在此時,霽歡朝著不死樹原身方向飛去,看著那樹幹枯枝脫落,霽歡忽然注意到自己曾經棲息住著的那座石屋,神思之海的湧動更加兇猛。霽歡難受地停了下來,看著自己有些顫抖的雙手,此時並非去尋找神思之海湧動答案的時機,伸手將石屋毀去,那些自己用於計時的石屑圍在不死樹周圍,變成符咒的模樣,霽歡閉上眼睛,凝神聚力朝著不死樹豎斬下去。
誰知甘暘已經先於她站在了自己原身面前,不緊不慢地接下這一斬,看了看那些石屑形成的東西,然後道:“霽歡,你沒有發現,你在極界的留下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你忘記了許多事情嗎?”
“既然忘記了,便是不重要,無須在此動搖我!”
霽歡沒有理會甘暘,但是神思之海洶湧澎湃,在翻湧的波濤之下,她注意到一串遺落封印於海底的又一串符文,同眼前石屑最終落定的一模一樣。這符文仿若拴住的野獸,正在隨著神海的波動,衝破鎖鏈的禁錮。內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吶喊著“不要”,但這一聲驚呼之下,野獸號角,鎖鏈斷裂,它以迅猛之態向上衝跑著……
符文散為一段記憶,衝擊著霽歡的神思。
忘心咒!
一段塵封萬年的記憶紛至沓來,霽歡在甘暘這個眼神之中,重新看著自己,也低頭看了看自己心口的方向……
不過,霽歡不過這一剎,記憶衝擊有所遲疑,恢復之後,仍然狠烈地盯著甘暘,道:“既然如此,那你我,註定要同歸於盡!”
就在霽歡拋卻流光,準備催動身體內的另一道毀滅自身的力量時,甘暘忽然伸出手來,掌心之上結成一段氣息,讓霽歡跌倒在這氣息之中,意識和動作都停滯下來。
甘暘終於上前,攔腰抱著霽歡向重新矗立原地的石屋而去,身後是密密麻麻數不勝數的惡靈邪祟孽障,他們結成不同軀體,猩紅著眼眶滴落著無數濁息,朝著甘暘吼叫著。甘暘往後一揮,淺淺道:“不著急,戲不是還沒開始嗎?”
“忘心咒,忘心忘念,這道以你神力封印而施下的忘心咒,終將由你親自解開。可就算解開了,你為什麼會毫無反應?霽歡,我總是希望你的情緒除了想要殺掉我,還能有一些其他的。不過,同歸於盡?不至於的,我們富有六界,很快就可以從這裡離開,無需什麼同歸於盡!”
甘暘自說自話,低頭吻了吻霽歡,又彷彿嫉恨一般,咬了霽歡的唇,看下唇破出一道口子,滲出血來才停下,又極盡享受地將滲出的血親吮乾淨……
再入萬年之前的記憶,霽歡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沉於夢中。
因為她來到了虛空之界,這個時候,虛空已有脫落破裂之象,是造出此界的遲默,已經不堪濁息瘴氣匯於元神,而即將走向最後大戰的那段日子。那時的霽歡,也已經定下心,準備離開此地。
那日,她將所有的叮囑再過了一遍,準備隨時都可以離開。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遲默。
“我們要走了嗎?”霽歡問,“姐姐……你……都準備好了?”
“是的,我們準備走了!也該走了!”
“那要去的地方,姐姐找到了?”霽歡此前幾百年間問過多次,自己要潛心修為,靜靜等待的地方,但是姐姐一直告訴自己,她沒有找到。
如今……
“找到了。末址之境的影子之界,亦為末址之境的雙生之境,極界!”遲默看著霽歡,心疼地說道,“此處,靈氣很厚,乾淨澄澈,你從虛空而出,去到此處正好。既然末址因我淨化,那這裡,也算是有我的因果,送你離開,是結束也是開始。只是,此處有靈氣卻無生靈,此去萬年,你要學會自處……”
“我明白,正好同虛空一樣,放心吧姐姐!”霽歡已經準備走了。
遲默卻又拉住了她的手,猶豫著道:“霽歡,還有一件事……我……思量再三,為保萬全,還是決定要告訴你。近來我發現你神元之中出現了另一個影子,如果不告訴你,恐怕以後你在極界之中,生了意外的話難以應對。”
這是一件關乎霽歡身世的事情。
其實都不能算身世,畢竟對於石頭來說,不過是天地造化,無所謂生死,更無所謂身世。
遲默告訴她,當初在尋找能夠承接末址之境命數的東西時,她試過很多方法,但是一境命數實在太強太重,普通仙胎根本無法承擔,哪怕萬分之一,都難以抗衡。
但是,這是割破末址之境與末址之君生死存亡捆於一處,打破因果聯絡唯一的方法,也是完全淨化末址之境去除瘴氣濁息唯一的方法。走投無路之時,她想到了師傅。
師傅曾經長居大荒,沉心修煉,如今自己心魂俱亂,想不到的出口,也許可以去大荒讓自己靜一靜。
這一靜,確實讓她找到了希望和辦法。
她在大荒之上漫無目的地思考,思漫無目的地走,最終走到了通天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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