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暘的表情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彷彿自己是甘於再放眾人一馬,停下自己要做的一切,就是在等音楠再問這一句,不復此前聽聞音楠問及霽歡時的失態,他看著周圍數座青山被削平,閉著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這瀰漫開的腐朽之氣,山下草靈正在從此處地脈深處的靈氣中尋找自己新的養分,甘暘笑容陰狠又莫名,彷彿沉醉般溫柔說道:“霽歡,且放心!”
說完,音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霽歡正被包裹在那棵巨木不死樹之中,而不死樹的周圍正流動著霽歡的氣澤靈力,彷彿以這樹為中心的世界,將以霽歡為養!
他在奪取!
音楠看到這一幕,心底的怒意染成了眼中的那道兇光殺氣,再度上前,欲擊殺甘暘,甘暘抬著眼睛,看著近身的音楠,緩緩道:“你能奈我何?”
說完,高聲笑著,閃身避開了音楠,聲音在天際之間迴盪,帶著輕蔑和嘲弄,除卻迴盪的聲音,已經沒有了其身影,而最後再度傳來:“極界末址,一生一滅,我既已生,末址即滅!”
這話落下,陌桑忽然轉而看向音楠,高聲道:“不好!音楠,你可能感受末址之氣息?”
音楠將怒火壓住,看著耿顏等人亦有驚慌,等著自己一個答案,凝神聚息,方才那些仿似來自淵域之力在這聲之後,原本聚在一處的水流開始現出一根冰稜,隨後彷彿正在落下一層冰雪,覆蓋著吞噬著這些聚合在一起的溪流……
音楠以其身之力引了十二翊使隔空相望,十二翊使立在水鏡之後等著音楠發話。
“你們既然可以承接我的半縷魂靈,便將這魂靈封入護法淵域的結界之中!”
“君上……”
不等元瑾說什麼,音楠將水鏡抹開。
“君上,你如此,此後面對那人……”白貞看清了音楠此舉,痛心道。
“末址若無,我等何存?”說完,看著陌桑神君反覆說著些什麼,“方才甘暘那幾句話,可是讓神君想到些什麼?”
“師傅曾經留下的史冊書文之中,提到過‘影子之境’這幾個字,而這四個字除了對其的解釋,再沒有其他……難道……末址之境便有其影子之境?”陌桑神君看著音楠驚道,“極界的樣子……不正暗合這四個字?”
此話落定,音楠腦海之中亦再現出極界模樣。
“應宗的史書之中如何說?”
“如他所說……一生一滅……”
“所以,霽歡……是關鍵?”音楠脫口問道,只覺心底的寒意已經勝過了停止蔓延的冰封,似乎這一切也正說明,為何自己能悟至極界,為何淵域之中能找到線索,為何……創滅之力能夠在其身上?
“如果霽歡的氣澤正是極界能夠生的氣澤,那他必然以霽歡將極界的生機開啟,自然,也變成了末址之境的……劫滅……”
音楠看著身後眾人,在結界之下,那些目光交匯彷彿都在問自己一個真相,但是自己沒有真相……自己作為君上,即使已經面對敵人,卻仍然沒有真相。那麼,陌桑神君說的,便就是真相了?雖然這解釋了方才他消失之前,勝券在握的樣子,即使此前試探,已經看出自己開啟末址通道不過障眼之術,在最後,也能如此,是因為,生機已經被他握在了手中……
“不對!”音楠忽然朝著陌桑神君道,“方才雖是對峙,若只是如此,末址既然已經按其所想,何須停下?他去了哪裡?而且末址就是最後的目標,何須透過覆滅凡世?要知道,一開始時,那股力量也曾到過末址!還有那些惡靈……”
“西境荒蠻,惡靈作亂!”
陌桑神君也回過神來,再次將雋牟所呈九天玄女的作戰圖拿出,陌桑神君想到了什麼,將方才那惡靈被甘暘所滅之地的氣息採來一滴,落在這空白圖紙之上,圖紙之中現出當初西境荒蠻惡靈作亂,最初襲擊之地,陌桑神君心頭一緊,手中圖紙驟然燃成灰燼。
西境荒蠻之境,自創世神尊分化身軀重新創立六界秩序之後,由其心化西境荒蠻,屬六界之外。父神母神遵其遺命,以神力養之,亦採其二人心之力,成命格之輪,此乃神族管轄六界的基石。後來神族上古神祇逐漸式微,命格之輪由父神母神一脈的九重天掌管。久而久之,亦成天帝掌管凡世的重要神器。
因此,成此命格之輪,耗費創世神尊創西境遺留心力,故漸成荒蠻之地。
這久而遠的故事,即使是神族波瀾壯闊的史詩,但是留在墨筆之下也不過一本書冊而已,這本書冊,一度是神族考校的重難點,然而如今多少歲月洪荒流過,也不過變成了一個古老的傳說罷了。這個傳說,九天玄女清不清楚,陌桑不曉得,但看她留下這樣的一個空白,想必是心中也存有疑惑。
但是九天玄女平亂畢竟是亂起之後才平,恐怕在西境之時,也沒有想明白,為何西境之中會有惡靈作亂,其所圖難道只是給九重天添些亂子?所以才在聯姻之日,將此交給陌桑來解。
陌桑神君看著手中灰塵落盡,轉身直入九重天。
音楠看著無根山的慘淡和山脊燃盡的灰煙,還有在方才這一戰之中傷亡的神兵天將,將夜笙之力催起,天地之間療愈之力,也讓這先天福地,重新拾起被方才的創滅之力而破壞遊竄的靈氣,創滅之力之中的滅世之力不過顯出冰山一角,已經讓此處,在多少次滄海桑田的變化中,都始終屹立的無根山變成了這樣一番景象……
音楠的目光落在那一方蓮池之中,蓮花迎著黑雲之下,晦暗之中一道道隱約的光線,顯出其傲立皎潔之態,如同不服輸不認敗之人,昂揚著一張不屑和殺伐的臉,卻在眼神之內仍留有一方清澈。此時,蓮池周圍和半山之中,葉落成屑卻又在夜笙之力下,開始重新回到枝頭。
遠處槐愚仙君果真是歷經大風大浪的,此刻應當是聽到外頭沒了響動,試探著開門,衣衫襤褸正站在那棵小了許多又燃了多處樹根枝葉的原身之下,撫摸著那蒼老的樹紋,又飲了一口酒。
方才陌桑神君雖不過短短八個字,但之後的沉默,音楠已經清楚,西境荒蠻之處的戰役作亂來的時機太過巧合,起和止的因由,按照之前槐愚仙君帶來的九天玄女的訊息,便知其同甘暘必然有關係。但是,惡靈顯出同霽歡也關聯頗深的石花,讓音楠不得不重新尋找關於西境荒蠻的那些隻言片語。
凌師傅的沐照之中,藏有書文典籍,其中最老最厚的那一本之中,正寫有西境荒蠻當初形成的因果,此後雖然寥寥幾筆寫其荒蠻之數,但凌師傅批語之中留有一句“北疆大荒與西境荒蠻,雖立於六界之外,但都乃神族之基。自應宗之後,亦為九重天之基。”
這句話,音楠想了許久,如今細細揣摩,應宗之後,神族職權交於九重天,而大荒立通天石,凌師傅作為應宗弟子,曾經於大荒數載修行,如今天帝於此處證道,似乎正也說明凌師傅批註的含義,這樣說來,西境荒蠻必然還有另一個,對九重天乃至整個神族更重要的意義。
“君上。”槐愚仙君忽然遠遠地朝他打招呼道,“早聽聞夜笙之力,如今也算是功德圓滿。”
“仙君若是不太好找詞彙,便還是好好歇著!”音楠話雖如此,但看槐愚仙君仍有閒心說這些玩笑話,心中不免感嘆。
“君上,我看耿家公子好像好一些了,不如到老朽這裡來休息。”
音楠看著末址眾人,方才雖然留下結界相護,但是此處動盪的太強,即使結界之內,耿顏原身現出,眼下還難以完全穩住身形,赤敝原身翅膀幾乎遮蔽著整個結界內壁,音楠手中一道力讓耿顏恢復了人身,只是在落地之時,元神靈力耗費過盛,已經站立不穩。結界褪去,音楠落在眾人身邊,扶住了一口血噴出的耿顏。
看來結界雖然能夠稍微擋住甘暘的力量,但仍然難以做到毫髮無傷。
“君上,我沒事……”耿顏說道,一口血又噴出,“不過是年歲還是太大了……仙君已經自顧不暇,我等就不叨擾……”
“不算叨擾,這是老朽的本分。”槐愚仙君不知何時也出現在身側,像是下定決心般,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石殘片,道,“本就是她的保護,才能有今日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