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堅哪還能不懂其中意思,他看向裴老太爺,眸中帶著詢問之色。
他實在是無法將臭名昭著的山匪坐山虎和自家這個時常施粥的黑山縣豪紳望族關聯起來。
裴老太爺重重點頭,道:
“不必驚訝。
裴家的基業,若是沒有你這些叔伯們幫襯,也成不了三大豪紳之一的氣候。
你可知為何虎咆山的山貨生意,只有我裴家能做。
因為其他想做的人,都死在虎咆山了。
這份基業,明面上是我雙拳打出,暗地裡,也少不了藍大當家等兄弟一刀一刀的出力。
除了我裴家外,掌握柴市生意的韓家、掌握火窯生意的嚴家,同樣是黑白兩道通吃。”
“只不過,亂世早在三十二年前平定。
朝廷定鼎江湖後,那些大門派都夾著尾巴做人。
我們這些小打小鬧自然也要收斂。
黑山縣中,尋常人早已忘了我們是如何起家。
季明算是個明白人,知道我雙手沾著不少血。
方才會說出薰蕕有別。”
裴老太爺踱了幾步,繼續解釋道。
裴堅略有些失神,他自小有著南陽郡來的教書先生授課,讀的是大儒編纂的經史典籍。
他一直以為裴家靠的是名望,懾服黑山縣十里八鄉,拿下了山貨這樁生意。
卻沒想到,用的法子有些不光彩。
“藍大當家,堅兒性格不似我,差了點果決。
日後你跟著他,要多給他出謀劃策。
方鴻雲,自有你大哥應對,至於季楷那小子,就交給你練手。”
藍尹點了點頭。
“今晚死了太多人。
裴家是積善之家。
接下來三個月,我會住進祠堂,吃齋唸佛。”
裴老太爺又輕聲嘆道,身軀也佝僂了些,眉目間盡是些惋惜之色。
燈火通明瞭一夜的裴府,趁著天色未亮,一輛輛滿載的馬車悄然運出府外。
一切都歸於平靜。
只不過後半夜,停了幾天的風雪,猛然大作,嗚咽不息。
......
......
翌日。
天矇矇亮。
一場大雪幾乎抹去了天地間殘留的所有痕跡。
“季郎,來口熱湯。”
方鴻雲推開門,即便天氣寒冷,他也是一身單薄的短打,伴著風雪湧進屋子。
“方叔,今日不用點卯嗎?”
季楷有些驚訝,昨夜那般大動靜過後,衛所應該不會給方鴻雲休沐才是。
方鴻雲自顧自走到熱鍋旁,用木勺打了一碗季楷剛剛煮好的鹹菜滾豆腐。
“嘶——
季郎,你可真會吃。
風雪隆冬,這樣一碗鹹菜滾豆腐,當真美味。”
方鴻雲席地而坐,小口小口吸著湯汁。
“這一碗下肚,舒暢了。
孫大夫已經確認是藥王堂的餘孽,那尊人道兵神,也送去了南陽郡。
黑蛟軍衛所,還沒有資格督辦這件事情。
昨夜蝦頭入室劫掠陳苦之女,也有了判決,只不過蝦頭已死,責罰落不到他頭上。
衛所便賜了五兩銀子給陳苦遺孀,還給她安排了一個浣洗衛所髒衣的活計。
生計算是有了個著落。”
方鴻雲放下碗筷,又往鍋底添了幾塊炭火,見著是棗核炭,方鴻雲也沒有客氣,往腰間皮囊裡面揣了幾塊。
“另外,孫大夫大抵是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這一點,衛所已經在遞上去的奏摺裡面寫明,由我擔保。
昨夜裴家死傷慘重,聽說運到亂葬崗的屍體不下數十。
還有裴家管事,裴伯才也在其中。
我昨夜雖然說佔了一個緝兇的名頭,但是闖入裴家,打傷現任裴家家主,還是犯了不少忌諱。
暫時被革了職,所以今日無需點卯。”
方鴻雲淡笑著,東一句,西一句,好似在閒聊一般,眉目間並無任何失意之色。
季楷此間才真正體會到,方鴻雲當初的那一句...上山吧,山下的事,我給你兜著的分量。
他全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