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這兩個字，就像一道無形的詛咒，瞬間抽乾了樹屋內的所有溫度。
敖靈霜那雙燃燒著雷炎的豎瞳，第一次浮現出真正的恐懼。
在萬妖國的古老傳說中，心魔並非實體，它是在天地初開，萬族為了爭奪生存空間，相互廝殺時，所產生的最原始的怨念與惡意匯聚而成的災禍。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無法被物理攻擊殺死。
它只會尋找生靈內心最脆弱的縫隙，鑽進去，將之從內部徹底腐化，變成只剩下怨恨與殺戮慾望的行屍走肉，也就是所謂的“畸變體”。
每一次心魔的出現，都意味著一場無法撲滅的瘟疫，最終會將整個地域的生靈，都拖入自我毀滅的深淵。
“先生，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敖靈霜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भ覺的顫抖。
即便她獲得了雷火同體的強大血脈，但在面對這種規則層面的天災時，依舊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離開？”葉梟反問了一句，“然後讓這片黑霧，將整個萬妖國外域都吞噬掉，最後匯聚成一個連我都感到棘手的怪物嗎？”
他看著窗外，那第一隻順著樹幹爬上來的狐族畸變體，已經近在咫尺。
“你所謂的‘心魔’，說白了，不過是一種以負面情緒為食的寄生法則罷了。”葉梟的語氣很平靜，就像一個工匠，在分析一塊有瑕疵的材料，“它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你們只會用靈力，用蠻力去對抗它。”
“這無異於，用油去救火。”
那隻畸變體發出一聲嘶吼，脊椎末端的骨刺好比毒蠍的尾巴，帶著破空聲，狠狠刺向樹屋的窗戶。
敖靈霜剛要動手，葉梟卻先一步伸出了手。
他沒有催動任何靈力，只是對著那隻畸變體，虛虛一握。
“你因怨恨而生，那我就將你的‘怨恨’，抽走。”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隻即將撞碎窗戶的畸變體，身體猛地僵在了半空。
一縷縷肉眼幾乎無法看見的黑色氣息，正從它扭曲的身體裡，被強行剝離出來，匯聚到葉梟的掌心。
畸變體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裡，竟流露出一絲解脫的神色。
它那畸形可怖的身體，好比被風化的沙雕，在一瞬間，寸寸瓦解，化作最原始的塵埃，消散在了風中。
它死了，或者說，它被“還原”了。
而葉梟的掌心，則多了一團不停蠕動的，充滿了最純粹惡意與怨念的黑色能量。
“不錯的材料。”他點評了一句，隨手將那團能量，封印進了一枚空白的石幣之中。
敖靈霜徹底呆住了。
傳說中，不死不滅，只能用聖光淨化，或者等它自己耗盡能量才會消散的心魔造物，竟然被他，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當場“拆解”了。
他不是在消滅敵人，他是在回收原材料。
“現在，看清楚了嗎？”葉梟轉過頭，看著已經說不出話的敖靈霜，“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能被利用的。所謂的‘災禍’，不過是放錯了地方的‘資源’。”
他說著，推開了樹屋的門，徑直走了出去。
門外，更多的畸變體，正從下方湧來，它們發出無意識的嘶吼，眼中只有最純粹的破壞慾。
葉梟沒有理會它們。
他只是站在聖樹的枝幹上，抬起頭，看向那片籠罩了整個夜空的黑霧。
“躲在後面，很有意思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層層黑霧，傳入了某個未知的存在耳中。
“出來，跟我談談。”
黑霧翻湧得更加劇烈了。
一個充滿了譏諷與惡意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直接在葉梟和敖靈霜的腦海中迴盪。
“談？一個渺小的人族，一個血脈駁雜的孽龍，有什麼資格，與吾對談？”
那聲音好比無數冤魂在同時哭嚎，充滿了精神汙染的力量。
敖靈霜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識海中剛剛成型的《九霄龍雷變》功法符文，都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
“資格？”葉梟笑了，“就憑你現在，很餓。”
黑霧的翻湧，猛地一滯。
“你以負面情緒為食，而這座城裡，最‘美味’的情緒，並不在這些普通的狐族身上。”葉梟伸手指了指身邊的敖靈霜，“而是在她身上。”
“一個剛剛獲得了新生力量，內心卻充滿了迷茫，不安，甚至對自己過往產生了懷疑的龍族公主。”
“她的靈魂，就像一座剛剛建好，卻還沒有設防的寶庫。對你來說，是無上的美味吧。”
“但你，卻不敢直接對她下手。”
“因為你怕。”
“你怕她體內那股新生的雷炎之力，在你吞噬她靈魂的同時，也將你這虛無縹緲的意識，燒成灰燼。”
“所以，你只能用這種迂迴的方式，先去汙染那些弱小的狐族，試圖透過製造恐慌，來擊潰她的心防。”
葉梟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柄手術刀，精準地剖析著對方的本質與弱點。
那隱藏在黑霧中的聲音，沉默了。
良久，它才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語氣中多了一絲惱羞成怒。
“伶牙俐齒的人類，即便你看穿了吾的意圖，又能如何？”
“這片怨念的領域，就是吾的神國。在這裡，吾，就是唯一的法則。”
“吾能看穿你們心中，所有的黑暗。”
黑霧猛地收縮，化作一個沒有五官，只有一個人形輪廓的巨大黑影，出現在葉梟面前。
它伸出一根由黑霧組成的手指，點向敖靈霜。
“你，在渴望力量的同時，也在恐懼著力量失控。你在怨恨你二叔的背叛，同時，也在嫉妒著他的果決。”
“你甚至在懷疑，追隨這個人類，究竟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你的內心，充滿了矛盾。而矛盾，便是吾最好的養料。”
黑影的手指，又轉向了葉梟。
“而你，人類。你的靈魂，更加有趣。”
“你表面上冷靜，剋制，將一切都視為可以利用的籌碼。可你的內心深處，卻燃燒著一團，連你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火焰。”
“你在憤怒，你在憎恨。”
“你恨這個世界的不公，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恨那些所謂的秩序與法則。”
“你渴望創造，更渴望毀滅。”
“你的靈魂，不是寶庫，而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你，比吾，更像一個‘心魔’。”
那黑影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
“讓吾，來幫你一把。讓你看清楚，你內心最深處的，究竟是什麼。”
話音未落，一股遠比之前濃郁了百倍的黑色惡意，化作兩道洪流，分別衝向葉梟和敖靈霜的眉心。
這是心魔最強的攻擊手段，靈魂入侵。
一旦被它成功，它就能將對方內心最陰暗的一面，徹底引爆，讓其淪為自己最強大的傀儡。
敖靈霜臉色劇變，她剛要運轉功法抵抗，卻駭然發現，自己的思維，正在變得遲滯。
那些被黑影說中的負面情緒，好比雨後的春筍，在她心底瘋狂地滋生，讓她提不起半點反抗的意志。
完了。
她的心中，只剩下這兩個字。
然而，就在那股黑色洪流，即將觸碰到葉梟眉心的瞬間。
葉梟卻做了一個讓那黑影，都感到錯愕的動作。
他非但沒有抵抗，反而主動張開了自己的識海，任由那股惡意，長驅直入。
“你說的，都對。”
葉梟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我的內心，的確充滿了憤怒與憎恨。”
“但這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需要被克服的‘心魔’。”
“它們是我的燃料，是我創造的基石，是我鍛造世界的熔爐。”
“你以為，你是來汙染我的？”
葉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你是來給我，送貨的。”
他的識海之中，那股龐大的惡意洪流，還沒來得及肆虐，就被一股更加蠻橫，更加霸道的力量，給當場鎮壓了。
那是一枚石幣的虛影。
正是那枚吸收了孟長河浩然正氣，以眾生之苦為骨，以聖人之道為魂的，“人”字幣。
它就像一個貪婪的黑洞，開始瘋狂地吞噬著那股外來的惡意。
而那些被吞噬的惡意，非但沒有汙染它，反而讓上面那個歪歪扭扭的“人”字，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更加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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