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七年,十五歲的晉王被冊封為皇太子,告祭宗廟。
廢太子李承乾被貶為庶民,流放黔州。
魏王降封為順陽郡王,遷出長安,留居均州,無詔令不得入。
詔書上的幾句話,現實裡便是人仰馬翻的動盪。
後宮裡,長安城裡,東宮裡,人員升降,有來有往,搬家的入住的,東宮要重新佈置,內侍省忙的腳不沾地,武柔也沒有多少時間能待在武德殿裡。
大家都在忙,處在旋渦中心的晉陽公主,就像是一個被遺忘的人,在動盪中不安,沉默著,驚恐著,晚上睡不著覺。
這一天,半夜裡她突然驚醒,看見武柔躺在她的身邊,稍微鬆了一口氣,又往她身邊蹭了蹭,扒著她的胳膊不鬆手。
像是抓著一根浮木似的,鬆了手就會從水面沉下去。
武柔被箍得醒了,她下意識地拍了拍晉陽公主的後背,問:
“怎麼了?”
十一歲的晉陽公主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九哥哥做了太子了,以後就不能跟著我一起出宮了。那我出去建府,估計很長很長時間才能見他一回。”
“……你說,萬一以後我的駙馬要是也被父皇殺了怎麼辦?要不然我一輩子不成親了?”
“你不在的那幾天,我做夢夢到了母后在的時候,過中秋節了,幾個哥哥姐姐都在一處,四哥哥做了一首詩,真好聽,大家都對著他鼓掌,父皇和母后還對視了一眼,眼睛裡頭都是欣慰。”
“也不知道太子哥哥,怎麼樣了。自從他被幽禁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他以後再也不是太子了……是庶民了,再也不是我的大哥,也進不了皇宮,我以後再也見不著他了……”
晉陽公主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
武柔聽著她的話,不由地也跟著她心酸流淚,可又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好,只能使勁兒摟著她說:
“公主,沒事,等你出宮建府的時候,咱們就自由多了,咱們不成親不要駙馬,然後自己帶著人,去黔州去看太……去看你大哥,一路上咱們遊山玩水,說著笑著就到了,沒有那麼難。
還有,不是還有我呢麼,你九哥哥要做大事,陪不了你我陪你。”
晉陽公主眨了眨眼睛,抬了頭說:
“你也不能總陪我啊,你們都要做大事……我想要我的兔子。”
武柔坐了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起精神問:
“兔子?什麼兔子?”
“那一年的中秋節,大哥送了我一個咬著桂花枝的兔子,做得可逼真了,軟軟的,毛絨絨的,眼睛是紅色的寶石,皮毛雪白,桂花是金枝白玉做的,後來桂花枝掉了,我就不玩了。你去幫我找來。”
武柔覺得腦子有些不好使了,她迷迷糊糊地想了想,問:
“……去哪兒找呢?”
晉陽公主直接從床榻上跑了下去,光著腳走到了自己那一排首飾盒前頭,翻翻找找了半天,終於從其中一個的暗格裡頭摸出了一把鑰匙,塞給了武柔說:
“這是哥哥給我的鑰匙,我以前的那些玩具,不要了的他都給我收著呢,說那些都是回憶,要好好存著。
箱子就在哥哥的臥房裡,他有一個專門放舊物的箱子。哥哥念舊著呢,那些東西司寶庫又不收,他又怕父皇看見了讓他扔,就藏在自己臥房的床榻下頭,你去幫我找出來。悄悄地別讓別人知道,要是有人問,就說替我找帕子去了。”
武柔接過了鑰匙,握在手裡看了看,銅色的鑰匙在黑暗裡泛著一點點的光,似乎帶著溫暖。
她穿上了衣服,舉著宮燈就去了。
武德殿有許多房間和殿閣,在裡頭殿閣和殿閣之間是通著的,從晉陽公主的臥房往前走,過兩個殿閣,就是從前晉王的寢閣。
現在他是太子了,要搬到東宮去住,這地方雖然還留著他做晉王時的東西,但是已經沒有人住了。
半夜,哪兒都是靜悄悄地,除了殿閣外頭站崗的侍衛們,裡頭幾乎沒有人。
武柔輕手輕腳地,舉著宮燈,走過了走廊,到了晉王寢閣外頭的時候,發現門是開著的。
她心頭一驚,以為是進了手腳不乾淨的宮女內侍,於是就用手捂著燈光,儘量不發出一點兒聲音的,走了進去。
外間沒有人,她轉過了屏風到了臥房,就看見旁邊的矮榻上,平平整整地鋪著一件明黃色的太子服。
武柔連忙鬆了擋燈光的手,光亮遠了,就看見晉王李善,只穿了件白色的裡衣,用手肘墊著腦袋,小心翼翼地似乎是怕睡亂了頭髮,就那麼側身蜷縮著,睡在榻上。
他似乎很是疲憊,眼睛下頭有一層深紅色的陰影。
十五歲的男子,臉上剛剛有了一些稜角,但是不太明顯,平和舒展的眉眼,細長的眼睫毛乖巧溫柔的合著,透著可愛。
他這個時候不應該宿在東宮麼,怎麼一個人像個無家可歸的小貓似的,蜷在這裡?
武柔一下子愣住了,就這麼舉著燈看著床榻上的人,不知道是該出聲,還是扭頭就走。
最終,她還是止不住好奇,輕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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