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太子殿下?”
睡夢中的李善迷迷糊糊地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就看見了武柔舉著宮燈,臉龐在黑暗和燈光的映照中有一種靜謐的美麗。
他眨了眨眼睛,看著黑暗中的人影。
她的出現讓他覺得安心,又猛然驚覺到了危險的意味。
她怎麼會在自己的床邊?!
李善猛然間便清醒了,他猛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下意識地想要拉住被子蓋住身體,可是一摸什麼都沒有。
是啊,他偷偷地回來休息,因為怕被宮人發現多嘴多舌,連被子都沒蓋!
“你怎麼在這裡?!”李善侷促地拽著自己的裡衣上擺,又怕被她發現了意圖,儘量不動聲色地往下拽,臉都紅了。
武柔也有些尷尬,她一手拿著宮燈,另一隻手朝著李善徐徐伸出,攤開了手心說道:
“公主讓我來幫她找一隻兔子,說是在晉……在太子殿下的舊物箱裡。”
李善看著她,半晌才徐徐鬆了一口氣,隨即低下了頭,烏黑濃密的頭髮襯得膚白髮亮,天然帶著一股亮眼的光暈似的,他頭上的紫金冠和黃色的髮帶越發的明顯,莊重,貴氣……跟他這一身簡單的白色裡衣格格不入。
他也朝著武柔伸出了手,悶聲說:
“鑰匙給我。”
武柔乖乖地上前了兩步,將鑰匙輕輕地落在了他的手心裡。
李善感受到了鑰匙上她身上的餘溫,像是被燙了一樣,手緊了一下,然後便握在了手裡,從床榻上翻身下來,背對著武柔,蹲在地上,將床榻下的一個箱子拖了出來。
武柔怕他看不清,於是又上前了兩步,站在他的身後,微微前傾了身體,替他照著光。
“咔噠”一聲,鑰匙轉進了銅鎖,機簧開了。
在安靜又幽暗的室內,很是響亮。
武柔看著李善不停地在箱子裡頭翻找,她突然覺得自己跟他的距離很近,是心理上的親近,不像是從前隔了四五步的對望,也不是面對面客氣著,一個疏離的眼神瞟過來,互相猜測對方心思,而是真正成了自己人的那種親近。
這種親近讓她欣喜,很開心。
她當時沒覺得這是因為喜歡他,而只是覺得,憑著李善這種可遠觀不可近前的氣質,當他允許你走近他,就會產生一種莫大的成就感。
“殿下怎麼會睡在這裡?小心著涼。”武柔都沒發現自己語氣異常的溫柔。
李善心裡顫了一下,然後提醒自己說,這是因為她小聲說話,音量太低產生的錯覺。
他一隻手扶在箱子上,很是輕微地吐了一口鬱氣,說:
“在東宮睡不著,東宮裡頭的一切都讓我不自在。看到那些,總能讓我想起大哥……想起我佔據了他曾經擁有的一切,心裡就難過得要死。”
他隨意地說著,終於將那隻小兔子給搜了出來,那兔子正好有成人手掌那麼大,活靈活現的,只是微微張著嘴,有些奇怪。
他拿在手裡看了兩眼,似乎這兔子也讓他傷心似的,一揚手遞給了武柔,說道:
“好好清洗,放在陽光下曬一曬再給犀子玩。”
“是。”武柔接過了兔子,李善便起了身,他一轉身,正好與武柔面對面,兩人相對而立,呼吸相聞。
武柔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心臟突突地跳了兩下,連忙往後退了一步,為了掩飾尷尬,笑著說道:
“……不知不覺地,殿下都快比我高了。”
黑暗中,李善垂下了眼簾,眉宇間一絲痛苦糾結的情緒一閃而過,他沒答話,而是直接從武柔身邊走了過去,到矮榻的位置,將自己的那件明黃色的太子朝服拾了起來,往身上套。
武柔能感覺到,他又變得疏離冷漠了,好像她剛剛說錯了話,可是思慮一番,又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殿下要是住在東宮不舒服,為什麼不直接跟陛下說,讓你回來住?”
李善一邊背對著武柔整理衣服,一邊兒說:
“這是規矩,總要習慣的,時間長了就好了。每三天的大朝會,我會與父皇一起上朝,在早來等他的空檔,在這兒小憩一會兒就行。”
武柔抿了抿唇,沒有吭聲。
李善整理好了衣服,要走了,才發現自己手裡還一直攥著那枚鑰匙,紅色的細繩一直勾在他的小手指上。
他扭過頭看了武柔一眼,遲疑著,最後將鑰匙放在了矮榻的邊兒上,說:
“鑰匙放在這裡了,記得帶走。”
說罷他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