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柳貴嬪果真領著內侍,自青蘿居抬出了數口沉重的木箱。
箱蓋一開—滿目琳琅,寶光流轉,幾乎要將殿內午後的天光都比下去。
人群裡,壓抑的吸氣聲此起彼伏。
有個聲音細若蚊蚋:“素聞林家家底豐厚,竟不知一個未出閣女兒的私房,能抵上我等數年的宮份…”
旁人立刻用團扇悄悄碰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噤聲。
“看清楚些罷—這哪裡是林家的手筆,這分明是承乾宮那邊撒下的,用以釣魚的香餌。”
沈時宜聽著這些鑽入耳中的私語,面色沉靜,恍若未聞。
她心中自有明鏡。
林謹嬪的父親在江南清查糧商時,於一處暗室夾牆內,搜得了一本用油布包裹的密賬。
賬冊上,蠅頭小楷,筆筆清晰,記錄著江南糧商與京中數位御史之間,多年來見不得光的銀錢往來。
而那些御史,正是前段時日,在朝堂上反對太子推行漠北屯田新政,叫嚷得最兇的一群人。
這本能掀起滔天巨浪的賬冊,林父未曾上報任何官衙。
他只是遣了死士八百里加急,將其密送至沈國公府。
此刻的御史臺……想必已是山雨欲來,人人自危。
東宮、書齋。
趙衍身著玄色常服。指間拈著一枚黑子,正與對面的青年對弈。
那青年身姿挺拔、眉眼銳利,正是林謹嬪的兄長——林健。
“江南之事,你辦得極好。”
趙衍一子落下,乾脆利落地截斷了白子盤踞的大龍。
“以自身為餌、入此險局;竟還能護住糧道,將功折罪、當賞!”
林健霍然起身!長揖及地:“皆仰賴殿下與國公爺帷幄運籌,臣…不敢居功。”
“孤向來不喜聽這些。”
趙衍終於抬眼,目光平直地看著他。
“漠北屯田已見雛形。然糧草轉運,乃是懸頂之劍。”
“自江南魚米之鄉至漠北苦寒之地,千里迢迢、關隘重重、人心鬼蜮。”
“這份差事……你可敢接?”
這哪裡是什麼賞賜?這分明是另一重更為兇險的試探。
林健心頭劇震。卻未見半分猶豫,徑直單膝跪地、聲若金石。
“臣願為殿下效死!”
趙衍微一頷首,示意他平身。復又將目光投回棋盤。彷彿方才那番足以決定人生死的話,不過是隨口閒談。
鳳儀宮中的氣氛,方從林謹嬪的投誠中稍稍回暖,卻又因另一樁事,驟然繃緊。
太醫跪伏於地,顫抖的手自柳貴嬪的皓腕上收回。
他額角已見了細汗,聲音裡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狂喜。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柳貴嬪此乃喜脈,算來…已有兩個月身孕了!”
柳貴嬪下意識捂住嘴,一雙剪水秋瞳瞬間盈滿淚光。
那淚光裡,有初為人母的狂喜,卻也藏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對於未知的驚惶。
在這深宮之中,龍嗣是女人最大的倚仗,卻也是最顯眼的活靶。
沈時宜臉上瞧不出喜怒,只將手中茶盞穩穩放回案上。
“嗒”的一聲輕響,卻讓殿中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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