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發出短促的抽氣聲,喉嚨裡擠出一聲破碎的毫無意義的喊叫,像是被人生生掐斷了半截,那喊聲不像是從嘴裡發出來的,倒像是從靈魂深處硬生生撕裂出來的,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顫抖。
“秦琴......救秦琴......救救秦琴......”
它像是從做了很久的夢中驚醒一般,將吳言身上的凍術解開,隨後將整個身體緊貼在地上,低著頭,發出哀求。
“求求你,救救秦琴......陳莫,求求你......”
陳莫扶起可以活動的吳言,扭頭朝許莫如說。
“許莫如,林秦琴的精力好吃嗎?”
每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沒有起伏,沒有頓挫,只是平鋪直敘地排列在空氣裡,然後迅速消散,連回音都不留下。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許莫如回想起了吸食精氣時的滿足感,瞳孔微縮,它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神經質的低語,嘴唇機械地開合,眼神渙散,像是大腦已經拒絕接受現實。
它無意識的用尖銳的骨頭劃破自己的右臉,右臉沒有一塊完整的皮,但它的聲音仍然在重複,越來越快,越來越混亂,直到變成一種癲狂的、毫無意義的囈語:“不不不不不不——”
混沌之間,許莫如又像是忽然清醒了片刻,漆黑的眼眶盯著陳莫。
它的視線彷彿有實質般的重量,被注視的人會感到一陣窒息,就像從高樓墜落時呼嘯的風灌進肺裡的感覺。
“陳莫,麻煩你殺了我吧。”
烏黑的長髮遮住許莫如的右臉,只餘腫脹看不出五官的左臉。
它伸出殘破的手摸了摸崎嶇的左臉,它戴著林秦琴這張面具太久,久到連自己的臉都模糊了。
“許莫如,又長什麼樣呢......”
它知道陳莫在通感時透過林秦琴的眼見到過真實的自己,它想聽聽陳莫描述林秦琴眼中的自己。
“瘦瘦小小的,臉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倒是挺大,眼尾微微往下垂,看人的時候總帶著點笑意。笑起來時候眼睛會彎成小月牙,左邊臉頰有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穿衣服喜歡素色的,最愛吃蛋糕,走路的步子特別輕,總愛從背後拍我的肩膀嚇我......”
說著,陳莫喉嚨處感到一陣瘙癢,止不住咳嗽,有明顯的異物感。
吳言拍著陳莫的背,想幫他舒緩點。
在一陣咳嗽中,陳莫感到有什麼東西從喉嚨裡咳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是一張揉著皺巴巴的相片,早已被胃酸腐蝕得發黃。
吳言撿起相片遞給陳莫。
照片裡,兩個年輕女孩並肩站在午後的陽光下。左邊那個稍顯嬌小,穿著白色衣裙,烏黑的長髮垂到腰間,髮梢被微風輕輕揚起。她微微側著頭,嘴角掛著溫柔的淺笑,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形,左臉頰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
右邊那個略高一些,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齊肩的短髮俏皮地翹著幾縷。俏皮地比著剪刀手,笑得比陽光還燦爛,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兩個女孩的肩膀自然地靠在一起,身後是模糊的綠色樹影和斑駁的光斑。
陳莫看著照片許久,遞到趴在地上的許莫如眼前。
“光聽我說,不如自己看看。”
許莫如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林秦琴燦爛的笑臉,翻開照片背面,是林秦琴的字跡。
還留著她當年用藍色圓珠筆寫下的一行小字:“要永遠在一起呀”
許莫如的輪廓開始搖曳。髮梢最先化作金色的沙塵,然後是手臂、肩膀、胸口,像沙漏中的流沙般不可逆轉地墜落。最後消散的是唇邊那抹未完成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