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你從沒有理解過我。
這幾個字，輕飄飄的，沒有任何重量。
然而落在月夜的耳中，卻比千鈞重錘還要沉重。
將她剛剛燃起的，那名為野心與希望的火焰，瞬間砸得粉碎，連一絲火星都未曾剩下。
車廂內那沁人心脾的幽香，此刻聞起來卻無比諷刺。
“楓澈……”
月夜無措地開口，聲音細若遊絲，帶著一絲乞求。
她希望自己是聽錯了，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力竭後的幻覺。
楓澈輕輕擺了擺手，打斷了她未盡的話語。
他的動作依舊溫和，甚至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
可說出的話，卻將月夜最後的幻想也徹底剝離。
“你以為，我會對師父那個魔神皇的位子，心生想法？”
他頓了頓，平靜的目光落在月夜那張，寫滿了驚異與不解的蒼白俏臉上。
“又或者，心生不滿？”
楓澈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那不是嘲諷，而是一種更為遙遠的，近乎於俯瞰般的淡漠。
“可我從來沒有，將那放在眼裡。”
他輕輕搖頭，彷彿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得不得到那個位子，又如何呢？”
“那隻不過是，魔族的魔神皇而已。”
而已。
這兩個字，如同兩柄無形的利劍，徹底刺穿了月夜的心防。
她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再無血色，甚至連驚訝都做不出來。
剩下的，唯有陌生與茫然。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在岸邊，自以為看懂了大海的痴人。
沾沾自喜於，自己似乎能預測，能掌控潮汐的漲落。
卻在這一刻，被告知大海的深處，有著另一個無比廣闊的世界。
她所有的認知，所有的謀劃，所有的野心。
在楓澈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
這一刻，月夜終於窺見到了一絲，真實的楓澈。
緊接著，一股巨大的慌亂猛然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突然意識到，楓澈的真實，並非是他刻意，用溫和的外表去隱藏起來的。
不是的。
那只是因為他的心太大，他的眼界太高。
高到足以將整個聖魔大陸，都納入他的棋盤。
以至於，他們這些掙扎在棋盤上的棋子，根本無法理解棋手的目光究竟落向何方。
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沒有慾望，沒有想法，溫和得像一潭平靜的湖水。
可他們錯了。
大海的內部，本就是平靜的。
那只是因為，他們從未見過，那足以撕裂天穹的滔天巨浪。
也從未感受過那足以毀滅一切的狂暴海嘯。
今夜，在這狹小的車廂內，在這看似交心與坦誠的對話裡。
月夜終於有幸，窺見了那平靜海面下的一絲波瀾。
僅僅是一絲，就足以震撼她的靈魂，顛覆她的世界。
那鋒銳的、宏偉的、令人不敢直視的真實，讓她感到一陣陣的眩暈。
月夜茫然間，恍惚回憶起自己最初見到楓澈的時候。
那是在魔都的演武場上，他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少年。
可他那雙毫不掩飾的明亮雙眼，穿透了人群，穿透了階級。
直直地望向了，高坐在魔神皇寶座上的那道身影。
那時的她，只覺得這個少年膽大包天。
現在想來，那哪裡是膽大。
那分明是，同類對同類的審視。
楓澈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月夜，沒有再多說什麼。
有些話，點到即止。
他轉身，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將一室的靜謐與震撼，都留給了那個依舊在風中凌亂的月色玫瑰。
夜風清涼，帶著曠野的草木氣息，吹散了車廂內沉悶的香氣。
楓澈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思緒都清明瞭許多。
冷筱果然就在不遠處等著，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從那輛華貴的馬車上下來。
立刻像只歡快的小鹿般，提著裙角小跑了過來。
她的臉上寫滿了擔憂與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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