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之上，晚霞如火。
蘆葦蕩中，煞氣沖天！
喊殺聲已漸漸稀疏，俞大猷身上數處創傷，已經影響到行動。
眼瞅著一個個兵士倒在面前，想要上前搭救。
又被倭寇拼死擋住。
俞大猷心欲滴血，雙目赤紅。
想到這幫兄弟自追隨自己以來，四處殺倭。
幾經戰陣，生死相同。
這一回終於要全軍覆沒。
想要建立一支百戰百勝俞家軍的夢想，終是成空了……
可恨啊……
倭寇可恨！叛徒可恨！
尸位素餐的千戶蔣輔可恨！
那些為私利通倭，以商船載賊，暗輸糧鐵，勾結生亂，借倭寇逼朝廷重啟海禁，以便走私牟利的江南富紳，最為可恨！
這一刻，俞大猷耳畔聽著倭寇的獰笑。
遠處浪濤拍岸，如嘲似嘰！
為首的倭寇單手持刀，操著生硬的漢話。
“你…現在降服，我不殺你……”
俞大猷忽然仰天大笑，笑中帶淚：“殺賊？殺賊！殺賊啊……”
癲狂中，撲向面前豎立的刀鋒。
此刻，船上所有的倭寇，幾乎全都看著這位渾身是血的明朝軍官。
卻無人注意到，一道身影飛鳥般，踏著蘆葦叢，迅速接近……
便在俞大猷即將撞上刀鋒的那一刻。
嗡！
一柄四尺餘長的鐵鐧橫空而來。
咔嚓……噗……
直接貫穿厚厚的船舷木板，去勢不減，插入距離船弦最近的一名倭寇腰間。
撞得這名倭寇身子一歪，倒在同伴身上。
噗噗噗……
連續又是三聲入肉的聲響。
俞大猷面前，舉刀欲刺的倭寇，瞬間倒下一片！
正欲拼命的俞大猷一怔，呆呆站在原地，扭頭往蘆葦蕩看去。
便見一道身影，掠過數丈距離，咚的一聲，落到甲板之上。
整艘船身隨之一沉……
滿船二十來個倭寇，齊齊怔住。
為首的倭寇神色鉅變，下意識雙手握住刀柄，警惕看著來人……
羅橫雙目微眯，自船上掃過。
被他看到的倭寇幾乎本能的，微微後退半步。
彷彿這目光，如利箭般，可以洞穿身體似的。
“閣下是誰？”
為首的倭寇似是為了找回面子，上前一步，站到人群前方。
船上這些人的服飾裝扮，無須多言！
羅橫一步踏出，單手抄起串著三個倭寇的蕩寇鐧。
連帶著三具尚未嚥氣的倭寇，輕鬆提起。
身後，俞大猷強忍著失血過多後的暈眩。
努力瞪大著眼，看著面前之人的動作。
嘭！
蕩寇鐧揮舞起來，串在鐧上的三人慘叫聲，驚得一眾倭寇膽寒。
慣性之下，鐧尖上那人最先被撕裂，只餘半截腰腹相連的身體，在空中潑灑著鮮血，彎折成了九十度，打著旋兒的飛出船弦，伴著慘叫落入蘆葦蕩中……
緊接著便是第二個……第三個……
嗡！
羅橫持鐧的手臂微振。
鐧身上蓄滿血肉的凹槽隨之嗡鳴。
血花飛濺而出，似一柄沾滿了雨水的傘被撐開。
血滴迸飛間。
羅橫眼神無波，反手橫揮而出。
當先數名倭寇尚來不及反應，便在這一揮之下，接連飛起。
落地時……
那幾名身上披著簡易胴甲的，尚還算完整。
那些赤著上身的，便是沒有斷成兩截，也都折成了爛肉。
“死！”
倭寇首領終於動作，雙手持刀，瞅準羅橫揮出蕩寇鐧的空隙。
一刀劈向羅橫頭頂。
“蠢貨！”
羅橫自登船後，第一次出聲。
兩個字，冰冷如刀。
下一刻，抬腳正蹬而出。
這些倭寇，平均身高不過一米五左右。
在一米八的羅橫面前，便如個小雞崽般。
刀尚未劈下來，便被一腳蹬在腹部。
以如今羅橫體質爆發出的氣力。
這一腳之下，便是頭牛，也能踢死。
毫無懸念，動作靈活，身手不凡的倭寇首領，就這麼倒飛而出。
撞倒身後數名同伴，直至撞入船艙木門上，整個人完全嵌入艙壁中。
猶如鑲嵌在牆上的一副畫……
倭寇首領雙眼瞪圓，嘴角微顫欲開口說話。
可嘴巴一張，大股的鮮血湧了出來，滴滴噠噠流在甲板上，潤開一片……
羅橫動作不停。
手中蕩寇鐧嗡嗡不停。
每一次揮擊，都能砸碎一顆頭顱。
片刻過後。
滿船血色！
羅橫一手提鐧，再次當空揮舞，蕩寇鐧上血沫褪淨。
回身，看向扶著船弦的俞大猷。
羅橫趕忙上前，一把攙住這位已經搖搖欲墜的漢子。
“閣…下可敢留個名號……”
艙壁上，唇上還掛著血的倭寇首領，竟未斷氣。
雙眼直勾勾瞪著羅橫，滿眼的不甘與恐懼！
羅橫一手攙著俞大猷，邁步上前。
腳下踏著眾多已不成人形的倭寇屍血。
發出噗呲噗呲的水聲。
至艙室前停下，手中蕩寇鐧抬起，抵在此人額頭。
“記好了，殺你者，大明……羅橫！”
噗！
鐧尖穿透了艙板，又迅速收回。
羅橫視線自戰場上掃過，數團綠光無聲融入識海。
沒有去檢視任務內容。
抬腳跺在艙室牆壁上，取下一塊平整的木板。
將已經陷入昏迷的俞大猷平躺上去，又解了纜繩固定住。
左右看了看，將那些穿著大明軍服的屍體挑出來。
一個個抱下船，安置在蘆葦蕩中。
當中有四個熟面孔，正是在陳家村見過的那位小旗官與三名士兵。
羅橫默然無言，靜靜的幹著活……
片刻後。
蘆葦蕩的潮溝內，燃起一叢烈焰！
羅橫拾起腳邊的纜繩，數塊板子拼接在一起，形成一條長長的擔架。
十六具屍體依次安置在擔架上。
“走！回家！”
羅橫一手牽著纜繩，奮力拉動。
腳步陷入泥濘的灘塗，一步一步前進。
身後十六位戰死的大明衛所軍，單隻屍體，便有一千多斤。
加上他們身上的扎甲與身下的木板重量。
兩千斤絕對不止。
即便下方是潮水與泥漿，卻也省不了多少力氣。
還不時有蘆葦杆絆住。
饒是羅橫體力遠超常人，片刻後也不免滲出汗來。
只是在這一刻，他不願意將這些人丟下……
……
夜色深沉。
福全所兩丈餘高的要塞牆上。
數名士兵縮在火把照射不到的暗角處，靠著牆打盹。
嘩嘩……嘩嘩……
夜色中，一陣詭異的聲響漸近。
“什麼人？”
終於，瞌睡的衛兵被驚醒，衝下方看著。
月光下，便只見一道長長的黑影，貼著地面緩緩遊動。
前方頭顱高高昂起……
每往前靠近一點，便發出嘩嘩聲響。
似是鱗片摩擦地面，又似是吐著信子的大蛇……
“蛇……蛇妖？”
這一眼，衛兵的魂魄差點嚇出竅。
只來得及驚撥出聲，便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不過他這一聲喊，倒是引起附近巡邏隊的注意。
很快，城頭便點起火盆。
又有人奮力丟下火把，照亮城外小片空地。
“不……不是妖怪，是人……”
總算是看清下方的情況，所有人都長長出了口氣。
“俞大猷重傷，快接他入城醫治！”
羅橫聲音沙啞，強烈的疲累，令他有些脫水。
“什麼？”
城頭上聽到俞大猷的名字，又是一陣驚詫。
眾人議論紛紛，卻無人敢在這個時辰開城門。
爭論了許久，方有個值百戶回話：“我乃今夜值守百戶官林泰，俞兄弟，城下是你麼？
“咱們稍等片刻，待千戶大人過來，再決定開不開門如何？”
羅橫眉頭皺起，俞大猷此時昏迷著呢，自己雖已從倭寇的船上，找到些傷藥。
簡單的處理了傷口，止住了血。
可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生，還得請郎中看一看才好。
乾脆回身抱起俞大猷，一甩手將手中蕩寇鐧朝著城牆擲出。
咚！
一聲悶響，城牆微微一顫。
城頭上的官兵也隨之一顫！
羅橫抱著俞大猷，身形一縱，躍出丈餘高，微微下落。
一腳踩在插入城牆半米多深的蕩寇鐧上，再次借力拔升。
穩穩落上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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