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所千戶蔣輔年邁。
一心想著走門路,讓自己的兒子承襲位置。
便將此事丟給了林泰負責。
沒成想海防圖竟被賊人盜走。
“其實這沿海一帶,各地的衛所早就被那些富商打通關節。
“新來的巡撫大人不瞭解具體情況。
“這番大張旗鼓的行動,根本沒有保密可言……行動也註定沒什麼結果。
“可是,萬一行動失敗,我這兒卻丟了海防圖。追起責來,可就全落到咱老林頭上了。
“這罪責太重,咱這小小的百戶,哪裡扛得住?開刀問斬,全家流放,基本沒得跑……”
林泰長長嘆著氣,顯然對羅橫幫忙追回海圖的事。
打心底萬分感激。
不僅竹筒倒豆子般,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
每說三句話,必然要對羅橫表達一些感激之情。
整個就是一被嚇壞後的應激反應。
羅橫只輕笑聽著,也不打斷。
經過這麼一介紹,他倒是對沿海抗倭的形勢,又多了不少了解。
其實,大明在沿海一帶,單隻泉州一府,便有五六千衛所駐軍。
此時也沒有到王朝末年那般腐敗。
就算有些吃空餉的情況,最多也就是一兩成。
沒有如後世瞭解的那般,成建制的軍隊,都只停留在書面數字的誇張。
也就是說,真要動員起來,實戰的兵力,最少能有個七八成。
追出外海,徹底剿滅倭寇或許辦不到。
但沿岸防禦,不使倭寇襲擾到內陸,真不算什麼難事。
之所以局勢發展到眼下這種程度。
完全就是那些富商勾結倭寇,推動朝廷禁海。
企圖壟斷海上貿易有關。
要知道,當年三寶公出海,每一趟可都是帶著大量金銀寶物回來。
這些好東西,可都是自泉州與福州登岸,再經漕運,輸往京師。
整個江南的富戶鉅商,豈能不眼紅。
這才有了後來出身江南的無數文臣武將。
自發結成同盟,推動朝廷禁海。
為了達成目的,這些人不惜以商船自琉球與東瀛,運輸大量倭寇浪人至大明東南沿海一帶。
還暗地裡為這些倭寇輸送糧草軍備。
造成沿海倭寇全面開花,處處都是海盜襲擾的場面。
又勾結各地衛所駐軍,剿匪處處受阻。
竟上演出數名無甲無銃的倭寇,憑几把野太刀。
追著數百官兵肆意追砍的滑稽戲碼來。
“這些人為了把持海貿的暴利,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以至於如今海防糜爛,聽說朝廷已經欲再次嚴苛海禁。
“可這終究治標不治本啊……”
一眾人行至福全要塞時。
林泰長長嘆了口氣。
“真不知這福全所,還能存在幾日……說不得過段時間,便也裁撤回內陸了……”
羅橫聽得也是惱火。
不過這種大勢,憑自己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撼動。
也唯獨等現在還在醫館裡躺著俞大猷,與那位尚不知在何處的戚繼光發跡。
或許才有改善的機會吧!
林泰搶回海防圖,鬧出這麼大動靜。
自然要先去給千戶蔣輔交代。
林泰這回堅持晚上作東,請羅橫吃酒答謝。
二人在城門處分別。
羅橫徑自回到醫館。
這次的事情果然鬧的不小,連躺在床上養傷的俞大猷都已經聽說。
待聽羅橫講完自己恰好撞上,幫忙追回海圖的經過。
俞大猷亦是嘆息:“賊人竟猖獗至此,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入衛所軍營,盜取軍機。”
羅橫想了想,還是問道:“若是知道這盜圖之人的身份,朝廷會怎麼處理?”
俞大猷稍稍一怔,立即反應過來。
“兄弟你是不是認出那人了?”
不待羅橫點頭,又道:“想來該是個江湖蟊賊,根本不曉得厲害。
“那些倭寇,哪個背後沒有幾個江南富戶支援?
“想要訊息的渠道多的是,又何必鬧這麼一出盜取海圖的戲碼?
“能發到福全所這一級的調兵海防圖,他們想要知道,也就一句話的事。”
羅橫默然無語。
慕容九或許不是個蟊賊。
江南慕容氏,卻是孤立在其餘江南士紳圈子外的。
這種訊息,或許慕容家的家主或者男性成員,還能知道一些。
慕容九終究只是女流。
江湖上能傳出些名號,已屬難得。
這種事,卻是無緣參與。
俞大猷把話說的這麼透徹。
羅橫又怎能想不明白?
俗話說的好,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這些世家大族,很多都是歷經數朝而不倒。
早已經根深蒂固,便是當朝之中,許多重臣也都是出自他們族內。
普通的商戶,或許會根據朝廷的政策,鑽朝廷的漏洞去做生意。
可這些世家,已經到了想要做什麼生意,便推動朝廷出政策來配合的地步了……
這東南沿海之患。
壓根就不是什麼倭寇。
根源就應該是這些世家大族!
當年黃巢還是不給力,沒清乾淨啊……
二人說了會話,羅橫回到自己房中。
稍作休整,林泰便登門。
只是這傢伙卻不是急著來宴請羅橫的。
而是來請罪的。
“今日這場亂子鬧起來,蔣大人擔心有變,決定連夜帶人出發,前往與巡撫朱大人匯合。
“林某奉命隨行,這馬上便要出發,軍令在身,還望羅兄海涵。”
林泰躬身道歉。
羅橫本就不喜宴飲,只搖頭笑道:“林兄有公務在身,國事為重,羅某豈會怪罪。
“兄長放心,喝酒的機會,往後有的是。”
林泰面露赧然,自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雙手奉上。
“羅兄大恩,林某感激不盡,此番又失約,心中著實愧疚。
“小小意思,難以表達林某感激之情,望請羅兄莫要嫌棄。”
羅橫還待客套推拒一番。
林泰又道:“這個羅兄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林某心中難安。”
說著不由分說,將銀票按在羅橫掌中。
羅橫順水推舟,捏住銀票一角。
眼角掃過面額。
卻見“伍佰倆整”的字樣,格外的顯眼。
“林兄這是做什麼?大家雖相識不久,卻是性情相照,都是兄弟般的感情,這一套就太生份了……”
林泰卻是不肯收回。
攤擺著雙手,口中連連道:“就是給兄弟買些酒吃,還望兄弟在此多留些時日。
“待林某這趟公差歸來,再與兄弟好好喝幾杯……”
說著又道蔣千戶那邊催得急,自己還要是整集人馬。
扭頭便領著兩名隨從,匆匆而別。
羅橫站在門口,待對方轉過街口,背影消失。
二指夾著銀票顫了顫,聽著紙張嘩啦啦的聲響。
施施然的收到懷中。
暗自腹誹,這林泰怕也有世家背景啊。
要不然以他個百戶年俸不過三十幾兩銀子,哪有這般闊綽的出手?
自回到醫館中,掏出些碎銀子。
託張郎中購置些肉食硬菜。
本想與俞大猷共享。
奈何對方傷勢未愈,吃不得這些大葷腥。
只得以藥粥陪同,看著羅橫風捲殘雲,一頓幹完近十斤的牛肉。
吃驚咋舌……
如此又過了數日。
羅橫每天與俞大猷閒聊,瞭解一些倭寇事宜。
抽空鍛鍊華山混元功的三大絕技。
當日慕容九以銅錢為鏢,攔截自己的舉動。
倒是給了羅橫啟發。
他本來嫌隨身帶著飛刀暗器什麼的,是個頂麻煩的事。
若是以銅錢為暗器。
配合上自己的力氣與內勁。
倒也方便。
內功高手,摘花飛葉皆可傷人。
自己用銅錢,卻也算是種特色,有利於江湖揚名!
俞大猷畢竟是有內功在身,修為比起令狐沖來,也不相上下。
加上當日傷勢雖看著嚴重,其實大半是因為心神受創,皮肉傷恢復的極快。
幾日過後,可以下地行走,去找了留在要塞的熟人,幫忙處理那十多名義士遺體。
此次俞大猷身邊人幾乎全數戰死,自然不能如之前那般,派人送這些同袍骨灰歸鄉。
又過了幾日,俞大猷勉強也可騎馬了。
一大早,便興衝四找到羅橫:“兄弟,這幾日憋悶的壞了,今日我帶你去認識個好朋友。
“這人與我乃是發小,交情極深,當年我融合長劍與棍法,便是受他啟發。”
羅橫這幾天已經聽他提過幾次此人。
心中對這位也是好奇的很。
“俞兄這回該與我說,這位朋友究竟是誰了吧?”
羅橫跟在俞大猷身後,伸手扶著他上馬。
俞大猷坐上馬背,扭了扭腰,調整了下姿勢。
呵呵笑道:“他叫鄧城,家中也是世襲的百戶,不過他長輩健在,並未出仕。
“此時還留在清源山上,備考武舉呢。
“前次我想約人來教你劍法,便說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