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因練功出了差錯,走火入魔修為盡失。
外人不知他一個廢物老太監,怎麼就能得了東廠提刑太監的肥缺。
雍靖王府卻是知道內情的。
賈精忠守在皇帝身邊多年,倒是有幾分情分在。
皇帝在得知他熬過來,恢復行動能力後,下了道口諭,方才有賈精忠入東廠當差。
有此節在,誰也無法肯定,皇帝對這賈精忠,還會不會有其他的安排。
雍靖王府也不想與對方起正面衝突。
京城官場,就算鬥爭再怎麼激烈,私底下互相捅刀子,也不好鬧到明面上,還得保持著默契。
不說賈精忠很可能還能求到皇帝面前。
對方身為東廠提刑,要從北司提個人,那也是一句話的事。
馮保……這個小太監居然敢為了嚴家得罪王府。
看來這件事結束之後,要給這位新晉內侍點顏色瞧瞧了。
這邊已經派了人,去南鎮那邊打探訊息。
只是眼瞅著天色將晚。
還沒有訊息傳來,朱均鈋卻是越等火氣越大。
已經琢磨著,是不是安排幾個人手,在從南鎮到北鎮的路上。
把那幾個人都做了!
反正賈精忠如今已經修為盡失。
馮保雖在大內練過武,修為也不怎麼樣。
只有那個華山派的羅橫,有幾分棘手,大概要費一番手腳。
想到這裡,朱均鈋愈發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殺了賈精忠與馮保,東廠提刑的位置空出來,還能運作一下,說不定可以安排個自己人過去。
司禮監也能空出個內侍的位置,就算不能捏到手裡,也可以用來賣人情……一箭三雕!
到時候王府在鎮撫司的影響力也能增強。
北司畢竟主職只是管理詔獄,那些個獄卒辦事實在太拉胯。
以至於這回想拿下嚴世蕃,還得世子親自露面挑事。
若是能調得動南司的錦衣衛,直接衝上去鎖人。
嚴世蕃根本不敢炸毛……
便在這時,外面匆匆奔進來一位下屬。
“世子,有訊息傳來,那馮保與羅橫,已出了南司,往這邊來了!”
朱均鈋問道:“幾個人?賈精忠呢?”
“稟世子,三個人,最後一個乃是最近出現在賈精忠身邊的通明法王。”
“好個狂妄的閹宦!”朱均鈋抬腳重重踹在椅子上,將一張圈椅踢得滾到屋角,“叫一個投靠他的江湖人出面,就想從本世子手裡救人?
“好!我就在這兒等著,看他今日怎麼把嚴世蕃帶走!”
賈精忠沒出面,那直接暗殺可就行不通了。
單馮保?王府又不能直接安插人手入司禮監,根本就沒有好處可拿。
還要得罪賈精忠,說不定還惡了掌印大總管呂芳,得不償失。
……
……
從南鎮衙門的燈市口同福夾道,去往北鎮所在的帽兒衚衕,直線距離不過五里地。
但需要穿越皇城核心區域。
二人自是不可能隨意穿行,只能從東皇城根繞行。
馬車行至東四路口,正要轉向西,入東四西街時。
叫人截停,對方不是來找麻煩的。
而是上午在嚴府見過面的管家。
“二位為我家公子的事奔走費心,老奴嚴福,在此替我家老爺,謝過二位了!”
請二人入了道旁的茶館,嚴福先是躬身行禮答謝。
“福管家這是說的什麼話?嚴公子不嫌咱一介閻宦,折節而交。
“我有今日,全蒙嚴公子資助提攜,福管家若還這般客套,那可就是在打馮保的臉了。”
可不能小瞧了這些能被留在京中的管家。
嚴嵩遠在南京,不能擅離。
嚴世蕃也只是在特殊情況下,才會找藉口入京。
能被他們長期留在京城內的管家,那就是嚴家在京裡辦事的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可以代表嚴嵩表態的。
“馮公公……”
嚴福也只是做了個態,請二人入坐後,微笑道:“二位,老奴已託人去看過我家公子。
“暫時倒是沒有受什麼委屈,不過我家公子是個直脾氣,時間拖長了,難免對方不會給他上點噁心的手段。
“還望馮公公能儘快接公子出來,需要花多少銀子,嚴府絕無二話。
“這點銀子,馮公公先收著,若有短缺,儘管開口。”
嚴福說話時,自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雙手遞到馮保面前。
馮保下意識接過,看到面額,眼底閃了閃。
點頭道:“福管家放心,咱這便是去北鎮,一定給嚴公子全須全尾的接回來。”
福管家笑道:“馮公公辦事,咱是放心的,事成之後,我家公子必有重謝!”
見面之後,一直沒有開口的羅橫這時突然開口笑道:“福管家放心,在金陵樓時,羅某便已對嚴公子說過。
“絕不叫他在詔獄過夜!”
福管家衝羅橫點了點頭,笑道:“羅少俠既然如此說,老奴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只是羅少俠做事也得三思,千萬不要用強,更不能把這件事,鬧得滿朝風雨……”
羅橫輕笑:“我是江湖人,按江湖上的規矩,不過是兩個年輕人在青樓爭風吃醋而已。
“嚴公子是衝動了些,先動了手。
“不過是皮外傷,又不致命,最多就是出點銀子,擺一桌酒罷了。”
“如此老奴就放心了,老奴這就去金陵樓,訂一桌席面,靜等我家公子與二位。”
“請!”
馮保揣著手,與嚴福告辭。
二人出了茶館,馬車再次啟動。
行不多時,馮保掀起窗簾,皺眉道:“羅少俠,雍靖王府此番行事,可不是為了錢。
“你說擺桌酒席賠罪,怕是不好解決。”
羅橫輕笑:“那公公認為此事,該如何解決?
“讓嚴管家去找朝中那些文臣出面,參王府一本?
“倘若真能如此辦,嚴公子何必讓在下去找公公?況且,賈公雖未露面,但留你我吃了頓飯,面子卻是已經出了。
“如今的事,已不在你我身上,而是在王府那邊,接不接賈公的面子了。”
馮保面沉如水。
語氣愈發冷了幾分:“賈公不現身,這個臉面出沒出,也就是看事後怎麼說。
“王府既然做了事,絕不會這麼輕易放人的,要不然他們給了賈公面子,王府的面子怎麼辦?”
羅橫轉頭看向馬車,咧嘴笑道:“公公說的對,他們既然抓了人,就不會輕易放。
“所以啊,這個時候,就得有個看起來,與嚴家並無多少關係,卻又有點兒分量,起碼明面上,足夠讓王府出氣的人來替嚴公子,承受王府的怒火了。”
馮保猛的轉頭,死死盯著羅橫。
咬牙道:“你什麼意思?”
羅橫輕笑:“賈公說您經驗尚淺,確實是說的準。
“馮公拿嚴家的銀子,升入司禮監的時候,就該明白,你身上嚴黨的烙印是洗不清的。
“公公的官位,是嚴家的銀子買來的,再替嚴公子辦事交出去,也是天經地義啊……”
馮保兩腮微鼓,臉色青紅交替。
眼瞳都已充血。
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話語聲來:“你最開始來找咱,就是打算讓咱來承受王府洩火的主意?”
“羅某倒是願意替公公擔下此事,可是王府怕是瞧不上華山派弟子的身份啊。”
羅橫坦然開口:“公公放心,這回最多是丟掉司禮監的差事,沒有性命之憂。
“嚴公子絕不會坑公公的。”
嘭!
馮保一手重重搭在馬車窗戶上,咯咯作響。
“你們坑我?就沒想過,咱現在就掉頭回去,任他嚴世蕃住在詔獄?魚死網破!”
“公公是個聰明人,就不要說笑了。
“王府不會因為你此時退出,便放過你。嚴公子也不會因你退出,就死在詔獄……”
馮保怔怔盯著羅橫,眼神都有些渙散。
馬車卻沒有停,繼續沿著街道前行著。
“公公,賈公那邊,面子已經出了,福管家的銀票,你也收了!
“做下去,不過是暫時在宮裡受些冷遇,有嚴家的信任,還怕將來沒有復起的機會?
“不做,既得罪了王府,又得罪了嚴家……”
羅橫抬頭看了看。
此時方入夜,尚餘幾分天光,天空有些暗沉的陰綠。
話題一轉,羅橫忽然笑問道:“公公想不想猜猜,明日天氣如何?”
馬車內,馮保只覺得一股涼氣,自尾椎一路竄到後腦。
渾身都有些僵硬。
鼻孔中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馬車外,閒庭信步的羅橫。
這句話的意思,他豈能聽不明白?
若是這個時候離開,怕是明天的天氣是沒機會親眼看到,只能靠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