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羅橫與令狐沖，風清揚單手虛握。
明明空無一物，落在羅橫眼中，卻似持著一柄長劍。
不對！
此時的風清揚，整個人便如一柄出鞘的利劍。
渾身上下都發揮出一股銳利之意。
羅橫瞳孔微縮，氣機在這股劍意引發之下。
幾乎控制不住，體內的混元內勁自行運轉起來。
便如動物突然遭遇天敵般，渾身汗毛乍起，內氣迸發之下。
體表形成一層無形氣罩，將全身籠入其中。
混元三絕技之周天星移，完全展開！
這等前所未有的狀況，令羅橫不禁面色微白，額角霎時滲出汗來。
“小子，你有句話說的無錯，技高一籌，近乎於道！
“老夫前半生痴於劍，憑獨孤劍法縱橫江湖，未遇敵手。
“後遭宗門大變，隱遁深山數十載，一日觀星月變幻，忽有所感，六感通玄，於冥冥中洞悉劍意，草木山石，皆可化劍，我即長劍，銳不可當，你便是內氣練得再好，又怎麼破？”
令狐沖起初還有些茫然，此時隨著風清揚的話語，身上那股銳利之意愈來愈盛。
整個人不由僵在原地，驚駭看著這一切。
羅橫體內混元功瘋狂運轉，心神總算自那股子威壓下掙脫開來。
實在無法想象，單憑劍術，是怎麼練到這種程度的？
“小子，可曾看清楚了？”
終於，風清揚身上劍意緩緩收斂，復又化做一個普通的老頭兒。
這句話，卻是問令狐沖的。
“弟子看明白了，師叔祖的意思是於劍招中領悟劍意，劍意融合，以身為劍，必然無可匹敵。”
令狐沖恭敬答話。
風清揚滿意點了點頭，這小子的劍法天賦，確實很好。
可惜心性差了很多。
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要記住了，老夫雖是近兩年才悟得這一步。
“但真正令我領悟的，不是在後山遁世的這幾十年，而是前半生仗劍江湖的經歷……”
“弟子記下了。”
看他這樣子，風清揚擺了擺手，搖頭道：“罷了，此時與你說這個為時太早。
“叫你看一眼劍術前路，也是怕你稀裡糊塗，被人阻了道心。”
說話間，還有意無意的瞟了眼羅橫。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能打擊令狐沖於劍術一途道心之人，就是眼前這位了。
言罷雙手背後，搖頭嘆道：“嶽不群那小子倒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這挑弟子的眼光還是有的……”
隨著風清揚收斂劍意，羅橫體內的混元勁也漸漸平息。
此時從驚駭中回神。
笑道：“既然如此，師叔祖不如出山，於門派中再立劍氣堂。
“天下有習武天賦者，如過江之鯽，如我大師兄這般，送上門者卻是鳳毛麟角。”
風清揚嗤笑：“老夫早已發過誓言，此生再不出江湖……”
說著邁步便往洞外走去。
口中淡然道：“從今往後，我再不見華山派門中之人，衝兒，我跟你既有緣份，亦復投機，暮年能得你這樣一個佳徒將我劍法傳承下去，實是大暢老懷。
“如你心中有我這樣一個太師叔，今後便別與任何人提及我，連你那師父嶽不群也不許提。”
令狐沖愕然驚問：“太師叔，這是為何？”
風清揚不回頭，已走到洞口處，眼瞅著便要離開。
羅橫卻是輕聲一笑：“師叔祖這番話說的，倒是好笑。
“你既不認華山身份，偏住在華山之上，我暫時打你不過，不能攆你下山，心中便已經很不痛快。
“憑什麼又要與你保密？”
“你說什麼？太師叔乃你我長輩……”
令狐沖一聽這話，頓時氣惱，欲上前與羅橫理論。
羅橫眸光一橫，落到他身上。
不知怎地，令狐沖竟被這道眼神所攝，前衝的步伐頓在原地。
“世人都言養育之恩，當結草銜環以報，你自幼隨師父師孃長大，他們二老待你如己出。
“便養出你這麼個性子麼？因一套劍法，一句交代，便如此輕易夥同他人，對猶如父母的二老欺瞞？
“狼心狗肺，莫過如是！”
羅橫這番話說的極為嚴厲，此世人又最重聲名。
這句評價若是傳出去。
只怕令狐沖日後行走江湖名聲之狼藉，比田伯光那樣的淫賊，也差不到哪兒去。
在某些人的眼中，或許還要更嚴重些。
令狐沖一時怔住，想不到話語來反駁。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
本來想著就此離開的風清揚，終於忍不住。
回頭瞪向羅橫，語氣森冷：“你莫非真想逼老夫殺你？”
羅橫絲毫不懼：“那也要你能辦得到才成！
“或許你們二人可以聯手，有把握將我留在這思過崖，不過你這新收的好弟子，絕對比我先死。”
令狐沖雙眼通紅，怒道：“你說的什麼胡話？我與太師叔怎會是這種人？”
羅橫不理會他，只與風清揚對視著，分毫不讓。
繼續道：“今日有三個劍宗不字輩的人上山，聯合嵩山派、衡山派，泰山派的高手。
“對我師父師孃逼宮，要他們交出華山掌門之位。
“師叔祖既然不想過問江湖之事，想來我下山後，殺了那三個劍宗叛徒，您老也不會怎樣了？”
這句話語氣平淡，卻如驚雷。
風清揚終於變色。
令狐沖同樣是大驚失色，急急問道：“有這等事？那師父現在如何了？”
“行了！倘若嶽不群真的出事，這小子怎會給你送飯上山？”
風清揚頗有些心灰意冷，擺手阻住令狐沖繼續追問。
盯著羅橫看了片刻，搖頭道：“老夫絕不會破除誓言，再入江湖。
“不過你小子說的也對，我既還認自己華山的身份，又在這華山上住了幾十年。
“對門派也有一份責任，我予你一封手書，叫你能收那三人入門，主持開設你所說的劍氣堂，可夠？”
羅橫沒有答話，只是輕輕搖頭。
風清揚一對長眉微聳。
半晌後，又道：“那老夫再傳你一套劍陣，名為北斗七星陣。
“配合華山抱元勁與混元功施展，可內勁互傳，使七人內力貫通，猶如一人身兼數人功力。
“一旦成陣，七名華山弟子，大可憑此陣勢，抗衡一流高手不落下風……”
北斗七星陣？
聽這描述，應該是從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陣衍化而來。
羅橫心頭微動。
面上卻是搖了搖頭：“不夠！”
風清揚面色沉鬱，恨聲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小子，你鐵了心要逼老夫再起劍氣之爭不成？”
羅橫嘴角笑意依舊：“您老大可現在下山，去殺盡所有氣宗弟子。
“至最後，華山派便只剩你我二人。
“待我再進一步，親手斬你為眾位氣宗同門報仇。
“至於華山派，只要有我在，必然還有大興的一日！”
羅橫這番話，語氣平淡，卻蘊著殺意。
“你……你在說什麼？”
令狐沖聽得瞠目結舌，實是尚未理解這二人話語中的機鋒。
風清揚瞧著急形於色的令狐沖。
又瞧瞧持著蕩寇鐧的羅橫。
沉默良久，終化作幽幽一嘆：“也罷，老夫便留在這思過崖，不過只教這小子一人。
“除你之外，其餘人再不許擅來此處。
“華山任你與嶽不群折騰！”
羅橫雙手抱拳，衝風清揚躬身一禮。
“弟子羅橫，多謝師叔祖！”
“哼！輪不到你來謝！”
風清揚沒好氣的冷哼一句，身形一晃，飄出山洞，再無蹤跡。
令狐沖一驚，急忙出聲喚道：“太師叔……”
羅橫皺眉斥道：“別叫了，他老人家既然應諾，便不會就此離開。
“待我走後，他還會回來的。”
令狐沖轉過頭來，怒問道：“你到底與太師叔說的什麼？”
羅橫嗤笑：“蠢貨，他剛剛說，除我之外，他有把握下山殺了師父師孃，還有所有氣宗弟子，包括小師妹……叫氣宗寸草不留……懂了麼？”
“你胡說八道！”令狐沖怒吼道：“太師叔怎會如此？”
羅橫已經懶得與他囉嗦。
嘴角冷笑：“確實是沒做，也不會做，但不代表他做不到！
“以你的腦子，與你說了也不明白。行了，你以後便在此，隨風師叔祖習劍吧。
“這裡的事，我會如實稟告師尊，你也不必為此事隱瞞了。”
話音未落。
羅橫已然竄出山洞，徑直躍下懸崖，往山下而去。
……
有所不為軒。
嶽不群面色陰沉，雙目微闔。
聽完羅橫所言後。
猛然睜眼，訝聲問道：“你是說，風師叔已應下，留在思過崖，教導衝兒劍法？”
羅橫點頭：“正是如此，且弟子已與風師祖約好，他會傳下一門北斗七星陣，供弟子習練。
“條件是允許劍宗那三位，在門內另開一堂，名為劍氣堂，收授弟子，傳授劍法……”
嶽不群面色一變，冷聲道：“他想重啟劍氣之爭嗎？”
“師父，劍氣之爭爭的是什麼？”
羅橫輕聲道：“如今山上所有人，全是師父您一手引進山門。
“所有人都是您的弟子，除了大師兄隨風師祖習劍。
“還有師父師孃與弟子在，若還能叫劍氣之爭復起，豈不是證明理念真得改一改了？”
嶽不群直視著羅橫的雙眼，沉默良久。
忽然話題一轉，指著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羅橫怔了怔，微微點頭示意，坐到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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