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繼續道:“其二,詔書命我等分駐涼、並二州。”
“此二地,涼州是我等根基所在,幷州則臨近呂布舊地。”
“此舉看似分化,實則給了我等名正言順的將軍名號,去收攏舊部,經營地盤。”
“此乃陽謀,而非陰謀。”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賈詡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我等若不奉詔,便只有一條路可走——攻打長安。”
“長安城高池深,又有呂布這等猛將鎮守,強攻之下,即便能勝,我西涼兒郎亦必死傷慘重。”
“屆時,就算得了長安,也是一座空城,我等兵疲馬乏,關東諸侯豈能坐視?”
“到那時,才是真正的死無葬身之地!”
“奉詔,則我等由賊變官,手握兵權,佔據一方,進可圖謀,退可自保。”
“孰優孰劣,諸位將軍當能分辨。”
賈詡一番話,如撥雲見日,將利害關係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方才還暴躁不已的李傕和郭汜,此刻都冷靜了下來。
他們雖然勇猛,卻非無腦之輩,賈詡的話,句句都說到了他們的心坎裡。
是啊,當個被天下人唾棄的賊,跟當個威風凜凜的朝廷命官,哪個更划算?
這筆賬,太好算了。
李傕拔起案上的刀,將其歸入鞘中,沉聲道:“文和先生所言極是!我等……奉詔!”
郭汜吐了口濁氣道:“就是不知那王允老兒如今是何情況。”
“是何情況,一問便知。”
賈詡臉上波瀾不驚,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他朝帳外守衛略一頷首,那名驚魂未定的黃門侍郎便再次被帶了進來。
這一次,他面對的不再是凶神惡煞,而是一雙雙充滿探究與驚疑的眼睛。
“敢問天使。”
賈詡拱手為禮,道:“不知長安如今是何局面?那司徒王允,當真願意赦免我等?”
黃門侍郎聞言,緊繃的心絃驟然一鬆,知道自己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招降一事,已然妥了大半。
“並未王允要赦免爾等,而是陛下要赦免爾等。”
他不敢隱瞞,連忙將三日前朝堂之上的驚天劇變,原原本本地道來。
從天子臨朝,到朝會發難,再到王允自恃功高、言語不敬,最後……
說到天子當殿親手格殺王允之時,整個帥帳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針落可聞。
李傕、郭汜、樊稠、張濟等人。
一個個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拳頭。
他們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權傾朝野,一手策劃了誅董大計的王允,就這麼死了?
死在了金殿之上,死在了百官面前!
而且,殺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他們從未放在眼裡的十二歲娃娃天子!
這個天子……
是個狠人啊!
一股寒意,順著所有人的脊樑骨竄了上來。
他們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對長安局勢的判斷,錯得有多麼離譜。
那道詔書,根本不是出自王允的陰謀,也不是呂布的擅作主張,而是來自天子的聖意!
李傕與郭汜對視一眼,彼此看到對方的忌憚。
一個能在十二歲就談笑間誅殺國之重臣的帝王,其心智、其手腕,絕非常人所能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