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是這個狀態!傑哥推近!給眼睛特寫!推!”李力熊盯著監視器,激動地低吼,完全代入了導演的角色:
“力熊!別喊!保持安靜!”傅傑立刻低聲喝止,生怕驚擾了“棺材”裡那個脆弱的狀態。
他屏住呼吸,極其緩慢而穩定地推動雲臺,鏡頭如同幽靈般無聲地靠近曹煜那張因痛苦和恐懼而扭曲的臉。
特寫鏡頭裡,曹煜緊閉的眼皮劇烈地顫抖著,彷彿在抵抗著巨大的精神衝擊。
在慘白的燈光下劃過一道渾濁的痕跡。他的嘴唇乾裂,微微張開,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聲音,那是瀕臨窒息邊緣的絕望。
監視器前,李力熊屏住了呼吸,拳頭不自覺地攥緊。
王磊在梯子上也停止了抱怨,眯著眼看著光柱下的“表演”。
傅傑的額角滲出更多汗珠,跟焦的手指穩如磐石。
李超戴著耳機,眉頭微蹙,捕捉著那細微而揪心的聲音。
時間彷彿凝固了。只有攝影機膠片轉動的“沙沙”聲,和“棺材”裡那令人心碎的、破碎的呼吸與嗚咽。
突然!
“Cut——!”
一聲嘶啞、彷彿用盡全身力氣的喊聲,從“棺材”裡猛地爆發出來!
曹煜猛地睜開眼!那雙眼睛裡,前一秒還盛滿了角色的、瀕死的恐懼和絕望。
下一秒,屬於導演的、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審視光芒瞬間迴歸,如同切換了開關。
他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
“力熊!回放!”他的聲音帶著劇烈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完全不是剛才那個瀕死之人。他掙扎著坐起來。
李力熊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操作監視器回放。王磊罵罵咧咧地開始調亮燈光。傅傑鬆了口氣,直起腰,活動著僵硬的脖子。李超默默摘下耳機。
”狹小的“棺材”裡,曹煜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努力伸長脖子去看監視器螢幕,眼神銳利地掃過自己剛剛的“表演”。汗水、淚水、血汙和泥土混合在他臉上,狼狽不堪,但他眼神裡的光,卻是在審視一件作品,審視他自己。
“呼吸聲…第三秒到第七秒…節奏亂了…”他盯著螢幕,喘息未平,卻已經開始冷靜地分析:
“眼神…恐懼夠了,但絕望的層次…還不夠下沉…還有,傑哥,特寫推近時,鏡頭有0.5秒的輕微抖動,重來!”
“重來?!”梯子上的王磊差點跳下來,“曹導!這破燈再烤,膠片都要化了!人也快熟了!”
曹煜抹了一把臉上的汙穢混合物,眼神疲憊卻異常固執,他看向傅傑:“傑哥,能穩住嗎?”
傅傑看著取景器裡曹煜那張狼狽卻寫滿執拗的臉,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能!再來!”
曹煜沒再說話,只是深深地、帶著巨大疲憊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幾秒鐘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屬於導演的銳利光芒隱去,那片瀕死的、令人心悸的恐懼和絕望,如同濃稠的黑暗,重新覆蓋了他的瞳孔。
他把自己,又一次沉入了那個冰冷、黑暗、令人窒息的“活埋”地獄。
攝影機沙沙的轉動聲再次響起,如同命運的齒輪,冷酷地碾壓過寂靜的防空洞。
李力熊緊張地盯著監視器,王磊調整燈光,傅傑屏息凝神,李超戴上了耳機。
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無數次“重來”中的又一次。為了那90分鐘的“活埋”,他們和棺材裡的導演兼主演,都在經歷著一場漫長而殘酷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