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臘月廿九,黃昏
西北隴南,一座依山而建的小縣城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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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雪佛蘭開拓者,如同一頭風塵僕僕的鋼鐵巨獸,碾過隴南小縣城邊緣坑窪不平的土路,揚起一陣乾燥的塵土。
車窗外是典型的西北冬日景象:
灰黃色的山巒起伏,枯瘦的旱柳枝條在寒風中瑟縮,低矮的平房貼著褪色的春聯,偶有穿著厚棉襖的行人縮著脖子匆匆走過,空氣裡瀰漫著柴火、煤煙和油炸麵食混合的、屬於小城特有的年節氣息。
曹煜憑著記憶熟練地拐進一條更窄的巷子。
離家越近,心跳竟莫名地快了幾分。
他故意沒打電話,想給父母一個真正的“驚喜”。
車子最終穩穩地停在了那棟熟悉的、貼著白色瓷磚的二層小樓前。
樓下一間門面開著,紅底黃字的招牌——“正國便民超市”——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暗淡,但門口掛著兩盞嶄新的紅燈籠,透出濃濃的年味。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
凜冽乾燥的西北風瞬間灌進領口,帶著刺骨的寒意,卻也無比熟悉。
他跺了跺腳上的塵土,拎起後座塞滿的年貨和給父母買的厚重新衣,大步走向超市虛掩的玻璃門。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混雜著醬油、醋、廉價糖果和爐火暖意的熟悉味道撲面而來。
昏黃的燈光下,母親田秀芹正背對著門口,踮著腳費力地整理著貨架最上層剛到的幾箱泡麵。她似乎沒聽到門響。
“媽!”曹煜喊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田秀芹的背影猛地一僵。
她慢慢地、有些不敢置信地轉過身。
當看清門口站著的高大身影,那張溫婉的臉上先是茫然,隨即眼睛瞬間瞪大,手裡的泡麵箱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
“煜…煜娃子?!”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眼眶幾乎是立刻就紅了。
她像是被釘在原地,幾秒鐘後才猛地反應過來,幾乎是踉蹌著繞過櫃檯衝了過來。
她一把抓住曹煜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彷彿要確認這不是幻覺。粗糙的手掌帶著常年勞作的痕跡,溫暖而有力。
“你咋回來了?!你這娃!咋不提前說一聲!這冰天雪地的路好走嗎?吃飯了沒?餓不餓?凍壞了吧?”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帶著濃重的鄉音和毫無保留的心疼,
她的眼睛緊緊盯著兒子的臉,上下打量著,彷彿要找出一點瘦了或累了的痕跡。
這時,通往後面住處的布簾被掀開,父親曹正國走了出來。他手裡拿著一箇舊搪瓷缸子,似乎正準備倒水喝。
看到曹煜,他整個人也愣住了,黝黑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變化,但那雙平時顯得有些木訥的眼睛,卻驟然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炭火。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吐出幾個字:
“回來了?…咋不說聲。”
語氣是埋怨的,但微微顫抖的尾音和瞬間挺直的腰背,洩露了他內心的巨大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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