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搪瓷缸，幾步走過來，沒像母親那樣急切地抓握，只是伸出手，重重地在曹煜肩膀上拍了兩下，又一下。
那拍打的力量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屬於父親的、無言的肯定和欣慰。
“爸！”曹煜感受著肩膀上傳來的力量，鼻子也有些發酸。
“哎呀！站門口乾啥！快進屋！屋裡暖和！”田秀芹終於從巨大的驚喜中緩過神，慌忙拉起兒子的手，又轉頭對曹正國急道：
他爸！快！把爐子捅旺點！再把咱那新買的電暖氣也搬出來！煜娃子穿這點哪夠！快去把炕也燒熱點！”
超市裡的小燈泡顯然不夠亮，田秀芹拉著曹煜往後屋走，嘴裡一刻不停：
你這孩子！回來也不吱聲！我跟你爸還唸叨呢，今年忙就不回來了？拍電影要緊，可年也得過啊！路上開了多久？累壞了吧？
想吃啥？媽給你包餃子！羊肉餡兒的！剛宰的羊，新鮮著呢！對了，你買這麼多東西幹啥？家裡啥都有！亂花錢！”她一邊絮叨，一邊麻利地幫曹煜脫下沾了塵土的大衣，動作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
後屋是溫暖的煙火人間。
燒得正旺的小煤爐發出紅彤彤的光，鐵鍋裡燉著骨頭湯，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氤氳了窗戶上貼著的嶄新窗花。
小小的客廳收拾得乾淨整潔，茶几上擺著瓜子和糖果，牆上掛著曹煜小時候的獎狀，還有一張全家福。
一切都帶著時光緩慢流淌的痕跡和家的安穩。
曹正國默默地把電暖氣搬到曹煜腳邊插上電，又轉身去廚房捅爐子添煤塊。他動作利落，依舊話不多，但曹煜能看到他嘴角那抹壓不下去的、淺淺的弧度。
“媽，不累，路上挺順的。就想給你們個驚喜。”曹煜笑著，任由母親把他按在鋪著厚厚棉墊的椅子上，接過父親遞來的熱茶。
茶杯是那種老式的搪瓷缸子，外面印著“勞動模範”。
裡面是滾燙的、放了冰糖的花茶，甜得有點齁，卻是記憶裡最熟悉的味道。
“驚喜！驚喜！差點把你媽嚇出心臟病！”田秀芹嗔怪著，眼圈還是紅的，但臉上已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她圍裙都沒解，立刻就要去和麵剁餡：
你先坐著暖和暖和，跟你爸說說話，媽這就包餃子去！你最愛吃的羊肉大蔥餡兒！”
曹正國坐在曹煜對面的小板凳上，掏出煙盒，遞給兒子一支自己卷的旱菸，曹煜擺擺手，他也沒勉強，自顧自點上。
煙霧繚繞中，他看著兒子，半晌才問：
“工作…都順當？”聲音低沉，卻帶著最深的關切。
“嗯，順當。
剛忙完一個片子。”曹煜回答得簡單。
他知道父親理解不了那些複雜的電影節、投資份額，但他能理解“忙完”和“順當”背後的踏實。
“順當就好。”曹正國點點頭，用力吸了一口煙，不再多問。
父子倆就這麼安靜地坐著，聽著廚房裡傳來母親利落的切菜聲、擀麵杖在案板上滾動的聲音，還有那鍋骨頭湯持續不斷的咕嘟聲。
屋外是零星的鞭炮聲，屋內是爐火的暖意、食物的香氣和親人無聲卻濃得化不開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