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貢,阿杰那間不足百呎,空氣混濁得能嗆出眼淚的出租屋裡。
煙霧濃得化不開,廉價菸草的味道混合著汗味和絕望,凝固在每一寸空間。
洪豹雙眼熬得像兩團鬼火,面前的菸灰缸裡,菸頭堆成了墳包。
地上,是兩條絕路。
兩條阿杰剛剛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快活門路。
為大圈幫那幫亡命徒偷運一批過期貨去荷蘭,成了,五十萬。
或者,接應越南幫運來的生肉,風險同樣能把人骨頭渣子都吞乾淨。
五十萬!
母親躺在醫院ICU裡,每一秒都在燒錢。那張五十萬的手術費催款單,是閻王爺甩在他臉上的催命符,火辣辣地疼,疼到骨髓裡。
“豹哥,這兩單……太邪了!簡直是送死啊!”阿杰的聲音帶著哭腔,試圖做最後的徒勞掙扎,“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哪還有別的辦法!!”洪豹嘶吼,聲音像破鑼,“我一個過氣佬,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接這快活搏一把!”
他越說越激動,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桌面上的兩條選擇,那是能救命的稻草,也是能索命的毒蛇。
一邊是天文數字的救命錢,一邊是九死一生的絕路。
時間,滴答滴答,敲打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上。
空氣壓抑得能擠出水來。
突然!
洪豹猛地一拍大腿,那力道,震得桌上的空啤酒瓶都“哐當”一聲。
“媽的!”
他從喉嚨深處擠出兩個字,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與孤注一擲的決絕。
“軍火!老子他媽的幹軍火!”
“快!錢多!我阿媽等不了了!”
他選了那條看似酬勞更高,也可能死得更快,死得更慘的路。
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一種混雜著瘋狂、貪婪與無邊絕望的駭人光芒,死死地,盯住了阿杰,彷彿要將他也一同拖入這無間地獄。
阿杰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乾澀得像被砂紙磨過,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完了。
豹哥,徹底瘋了。
與此同時,周凡剛從滙豐銀行太平山頂分行出來,回到了龍蛇混雜的油麻地舊唐樓。
他身上還帶著山頂富人區那種若有若無的矜貴氣息,與這片髒亂差的環境格格不入。
剛走到舊唐樓黑漆漆、散發著黴味的樓梯口,一道瘦小的身影就從暗影裡躥了出來,差點撞到他身上。
“凡哥!凡哥你可算回來了!”
是蛇仔明。
他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神色焦急,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顯然在這裡等了許久。
“出咩事?咁慌張?”周凡眉頭微不可察地一挑,目光平靜地掃過蛇仔明。
蛇仔明喘了口粗氣,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凡哥,出事了!阿杰……阿杰他好像不對勁!”
“阿杰?”周凡腳步一頓。
“是啊!”蛇仔明連連點頭,語氣急促得像爆豆子,“我下午去找他,想問問檔口那邊的事情,結果看他神色慌張得很,眼圈都是黑的,跟被人打了兩拳一樣,問他什麼事,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說。”
“最重要的是,”蛇仔明湊近了些,聲音更低,“我聽檔口那邊的兄弟說,阿杰從上次您給大夥分的那三十萬體卹金裡,自己先抽了十萬塊出來,說是家裡急用!”
周凡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起來。
阿杰的為人,他清楚。
雖然出身草根,脾氣有點衝,像頭犟牛,但絕不是那種會私吞兄弟錢財的人。上次西貢碼頭一戰,阿杰帶著手下兄弟浴血搏殺,那份悍勇和對自己人的忠誠,周凡都看在眼裡。
唯一的解釋……
“他老母病情加重了?”周凡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他聽蛇仔明提過,阿杰的母親常年臥病在床,是個藥罐子,家裡早就被掏空了。
“我也是這麼猜的!”蛇仔明一拍大腿,懊惱道,“凡哥,阿杰那個人,您是知道的,死腦筋一個!有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扛著!肯定是伯母那邊情況不好了,他又不想麻煩您,怕給您添堵!”
周凡眼神閃過一抹寒意。
他最看不得的,就是自己人受了委屈還硬撐著,打落牙齒和血吞。
阿杰算是他如今在港島為數不多的,願意花心思栽培的人。
“走!”周凡當機立斷,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股迫人的氣勢。
“去阿杰家看看!”
他心中,已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阿杰那小子的倔脾氣,別他媽真鑽了牛角尖,幹出什麼無法挽回的傻事來!
兩人不再多言,腳步匆匆,朝著阿杰在附近租住的另一棟舊唐樓趕去。
那地方比周凡的鴿子籠好不了多少,陰暗潮溼,樓梯狹窄陡峭,扶手上積著厚厚的油汙。
剛拐上二樓的樓梯口,一股濃烈的煙味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戾氣便撲面而來,嗆得蛇仔明都咳嗽了兩聲。
緊接著,一道身影踉蹌著從阿杰那扇破舊的木門裡衝了出來,像一頭受了驚的野獸。
正是洪豹!
他雙眼依舊佈滿血絲,神情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後的癲狂與決絕,彷彿一頭即將衝入屠宰場的瘋牛,身上那股破釜沉舟的氣息,濃烈得幾乎化為實質,讓人心頭髮怵。
周凡眼神陡然一凜!
洪豹低著頭,腳步虛浮,顯然是心神激盪,根本沒注意樓梯下方有人。
兩人,就這麼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砰!”
一聲悶響。
洪豹被撞得一個趔趄,險些一頭從樓梯上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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