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屋傳來碗碟碰撞的聲響，秀蘭端著空盆出來，圍裙上沾著玉米麵糊。
她肚子比昨天又大了些，走路時手總護著後腰：“爹，娘，先吃飯吧......“話沒說完就被王建國打斷：“吃？拿什麼吃？你男人又想拿咱們的口糧賭！“
王大海猛地抬頭，昨天晚上太激動了，甚至沒有仔細看自己的老婆，他的眼神直接撞進秀蘭躲閃的目光。她眼下青黑，像是好幾夜沒睡，髮鬢上還彆著根縫衣針——那是今早他出門時，見她坐在門檻上給孩子縫小被子。
“放心好了!我沒賭！以後也不會再賭了！“他拳頭攥得指節發白，指甲掐進掌心，“我想做海參乾貨，三曬三蒸，一斤能賣二十五塊！“
灶膛裡的火舌舔著鍋底，把王建國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他顫顫巍巍的撿起地上的菸袋，在鞋底磕了磕，煙鍋裡掉出半截沒燃盡的菸絲，聽著他說不再賭了，語氣也緩和了些，但是聲音還是帶著怒氣：“二十五？你當錢是海邊的蛤蜊，彎腰就能撿？別做夢了可不可以？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天上掉錢，你也是成家的人了，不著調！“
秀蘭把空盆放在桌上，盆沿的豁口劃得桌面“吱呀“響。她走到水缸邊舀水，水桶撞上缸沿，驚飛了趴在缸口的蜻蜓：“大海，昨天你爹摔了，錢還是可以買點骨頭，今天上午赤腳醫生來了家裡一趟，說要吃點好的補骨頭......“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淹沒在水流聲裡。
王大海看著秀蘭凸起的小腹，也沒又爭辯，嘴巴扯開露出了笑容，溫柔的說道“我想了很久，每次用五斤鮮參，三斤鹽，本錢只要九毛六。用三天弄乾。我們弄一次，賣到縣城藥材鋪去。弄的好就可以搞成1斤幹參。我問過了那裡是25一斤收！“他走到灶臺前，張開著雙手自信的說道：“三天後要是賣不出二十五，我把這雙手剁了給爹熬湯！“
劉桂蘭的布團掉在地上，沾了灰。她想罵，可看見王大海手腕上的曬痕——那是昨天通宵趕海潛水時被礁石劃的，紅通通的一道，像條剛上錨的纜繩。
王建國愣愣的看著這有點陌生的兒子，隨後把菸袋塞進懷裡，煙鍋硌得胸口發疼，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這樣賭上全家再親家公哪裡發誓讓貴蘭過的幸福，眼神也是這麼的乾淨和清澈。
“鹽得用粗鹽，“他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被沙子磨過，“細鹽貴三分錢。“
劉桂蘭猛地抬頭，圍裙角絞得死緊：“他爹，你......“
秀蘭從牆角摸出個陶罐，裡面是攢了半年的粗鹽，鹽粒裡混著草屑。她舀了三勺放進碗裡，鹽粒落在碗底，發出清脆的響。王大海接過碗時，觸到她指尖的涼，像摸到清晨的海水。
“明天就醃。“他把鹽碗放在灶臺最裡面，避開滴落的灶灰，“三天後，我去縣城藥材鋪。“
王建國突然抓起菸袋，狠狠砸在王大海肩上：“要是再敢騙我們......“菸袋杆撞在鎖骨上，發出沉悶的響。王大海沒躲，多久沒被爸爸打過了！這一下反過來讓他感覺到了情切，就是怪痛的，爸爸的手勁還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