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殼船在令人不安的沉默中抵達了預定海域。
這裡的海水呈現出一種不祥的墨藍色,與瓊崖村近海那帶著生機的碧綠截然不同。
濃霧被海風吹散了些許,但天空依舊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海面上,彷彿隨時會塌陷下來。
“鐵板沙”的邊緣終於到了。
即使隔著船體,王大海也能感受到水下傳來的異樣。
那不是普通的海浪湧動,而是一種更深沉、更混亂的力量在攪動。
海面上看似平靜,但經驗豐富的漁民能看出那暗藏殺機的、毫無規律的漩渦和水紋——這是複雜洋流與海底地形激烈碰撞的結果。
“準備下水!”周慕雲的聲音透過船上的簡易擴音器傳來。
他站在駕駛艙旁,金絲眼鏡後的目光緊盯著墨藍色的海面,臉上再無半分笑意,他的手心都在微微出汗。
阿生充當了幫忙的角色,用生硬的手勢和簡單的詞彙下達指令。五套沉重的“水肺”裝備被逐一穿戴起來。
王大海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開始笨拙地套上那冰冷厚重的橡膠潛水服。
粘膩的感覺緊貼面板,如同被深海巨獸的胃囊包裹。
沉重的鍍銅鋼化頭盔扣上頭顱的瞬間,視野驟然變窄,只剩下前方那個圓形視窗。
雙氣瓶壓在背上,像揹負著兩座小山。
深潛鏡片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在頭盔內壁反覆撞擊。
王大海咬緊橡膠呼吸閥,一股清涼的氧氣直接進入了自己的肺部。眼神也變得清明起來。
下潛開始,海水瞬間吞噬了天光。
頭盔內,王大海自己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粗重、滾燙,撞擊著耳膜,也撞擊著封閉空間的四壁。
每一次吸氣,冰冷的橡膠味混雜著金屬的腥氣便灌滿鼻腔和肺腑。
呼氣時,溫熱的溼氣在面罩內壁上凝成細密的水珠,模糊了本就有限的視野,只剩下渾濁海水中。
隨著光線的減少,同伴們潛水燈射出的幾道慘白光柱,在無邊無際的墨色粘稠裡徒勞地晃動。
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二十尋的水深,海水的壓力已化作一隻無形巨手,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刺骨的寒意開始穿透了橡膠潛水服,如無數細密的冰針扎進皮肉,再鑽進骨髓深處。
潛水燈的光束在這混沌的泥湯裡艱難地劈開一條狹窄的通道,光柱邊緣迅速被黑暗吞噬,能見度不足五米。
光柱所及之處,偶爾閃過被驚擾的、形態扭曲怪異的深海生物,它們拖著慘白的肢體或發光的觸鬚,倉皇地遁入更深的幽暗,留下轉瞬即逝的詭影。
水流並非平緩,而是帶著一種病態的紊亂。
上一刻還是死寂的粘滯,下一刻毫無徵兆地,一股強勁的暗流便如同潛伏的巨蟒猛地捲來。
王大海繃緊全身肌肉,腳蹼死死扣住冰冷滑膩的海床淤泥,抵抗著這股狂暴的力量。
通訊耳機裡突然響起電流乾擾的嘶啦噪音,刺得人頭皮發麻。
緊接著,周慕雲那被電流扭曲、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強行插了進來,冰冷得不帶一絲人味:“方位…確認…目標就在正前方…三十米內…推進…立刻推進…找到入口…”聲音斷斷續續,如同鬼魅的低語,在死寂的深海中更添悚然。
王大海強壓下心頭的煩躁,他知道這一次下水的果然有“內奸”,在那裡充當周慕雲的眼睛。
這時,他只能眯起眼,透過面罩上凝結的水霧和渾濁的海水,將潛水燈的光束盡力向前方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射去。
那倒光束在混沌中艱難地開拓著。光柱的盡頭,似乎有什麼東西阻斷了黑暗的延伸。
不是礁石嶙峋的輪廓,也不是沉船扭曲的殘骸。
那是一片巨大、平整、無邊無際的…平面!
王大海眼睛的瞳孔猛的一陣收縮,他下意識地調整腳蹼,身體微微前傾,讓光束更穩定地投射過去。
光,在黑暗空間中緩慢的一寸寸的艱難地向前爬行,如同探入巨獸的咽喉。
終於看清了!
那是一個超乎想象的龐然大物,靜靜地蟄伏在深海的淤泥之上,如同遠古洪荒巨獸的棺槨。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被海水和時光浸透的、沉鬱厚重的青黑色。
主體是一個巨大得令人窒息的長方體,其規模之宏偉,讓王大海瞬間聯想到了前世見過的萬噸巨輪沉沒後的主船體殘骸在這長方體面前都如同小漁船。
潛水燈的光束竭力向上、向左、向右延伸,卻根本無法同時照亮它的頂部和兩端!光束掃過之處,只能看到區域性——巨大、平整、嚴絲合縫的巨型石板拼接而成。
石板的接縫處並非粗糙堆疊,而是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驚的精密!巨大的、形態規整的榫卯結構在光束下若隱若現,凹槽與凸起咬合得如同天工造物,歷經百年海水的沖刷和巨壓,竟無絲毫鬆動崩裂的跡象!
這絕非自然造物!更不是周慕雲輕描淡寫所說的什麼依附於沉船的“前朝墓室”!
這根本就是一座被整體沉入深海的、人工建造的巨型石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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