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一聲聲興奮喜悅的聲音包著劣質燒酒的衝勁兒在瓊崖村廣場上空爆開。
一雙雙黑黢黢、糙得像砂紙的手,攥著豁了口的粗瓷碗,狠狠舉高,又更狠地灌下喉嚨。
這滾燙的玩意兒哪裡是酒,分明是溫暖心田的火,順著喉嚨一線下去,把人心窩子裡那點剛冒尖兒的盼頭,“騰”地點著了。
這次的魚獲讓大家麻木的心被燒起來了,說是已經野火燎原也為過。
這讓整個瓊崖村的魂兒,就在這片醉醺醺、鬧哄哄的狂喜裡,燒得噼啪作響,滾燙髮亮。
可偏偏,就在這片能把人烤出油的熱乎氣兒邊上,村口那棵盤根錯節的老榕樹下,悄沒聲兒地戳著個人影兒。
來人四十出頭,一身打著補丁的陰陽丹士布長衫,裹著根瘦高條的身材。
旁邊醒酒村民懵懵的看著他,只見他肩上斜挎個鼓鼓囊囊的灰布褡褳,右手拄著細竹竿,竿子頂上挑著一塊捲起來的靛青粗布幡子,看不清字兒。
這人大半張臉都藏在耷拉的眼皮底下,細小的眼睛只偶爾撩開一條縫,慢悠悠地在沸騰的人堆裡滾過一圈,又懶洋洋地合上。
下巴下幾綹稀稀拉拉的山羊鬍,軟塌塌地掛在尖下巴頦上,隨著他偶爾點一下頭,也跟著晃盪兩下。
這人叫馮全。是“八風堂”這個冰山底下,“蜂”字門裡專司“探花”的尖兵。
“八風堂”是什麼?別看這名頭聽著唬人,根子卻爛在江湖最腌臢的泥溝裡。
它雖不為人知,卻擁有八門“蜂”、“麻”、“燕”、“雀”、“花”、“蘭”、“葛”、“榮”,這些門堂,從事的是刀尖舔血的行當,與那些見不得光的人物為伍。
要說“蜂”門講究啥?那主要是集團騙人,他們講的是快、準、合。刺探訊息快如蜂蜇人,佈局設套準如蜂針見血,得手後散得乾淨利落,片葉不沾身。
馮全這“探花使”,就是蜂群裡最毒、最靈的那根針尖兒,專往那些剛冒頭、甜得齁嗓子的新蜜源上扎。
這會兒,馮全臉上掛著那副萬年不變的“老實相”,木頭刻的似的。嘴角那點若有似無的笑,不多不少,正好讓他像個被吵懵了、想走又挪不動腳的外鄉看客。
他那雙招子,懶洋洋地在前方沸騰的人堆裡掃蕩。
耳朵卻早支稜成了天線。從鼎沸的喧鬧裡,精準地撈著有用的碎片:
“大海……真他孃的行。這網……祖宗墳頭冒青煙了。”
“分錢。按大海說的那個什麼股份制。我家栓柱那份……”
“嘖…聽說大海把家底兒全押那大船上了?蓋新房的錢都進去了……”
“噓。小點聲。……是豁出去了……”
馮全的眼皮子,幾不可察地抬了抬。
渾濁眼底深處,一絲精光“唰”地閃過,不偏不倚,釘死了人群中心那個被眾星捧月、不停被敬酒的高大漢子——王大海身上。
船、錢、押家底……這個叫大海的漢子,就是這鍋沸騰新蜜的中心。
財富、人心、一個能把這群窮鬼擰成一股繩的愣頭青……馮全的鼻子聳動了兩下,聞到了金錢的味道,他一下興奮起來。
這破漁村有“新發之財”,這圍著王大海打轉、在“蜂”門眼裡,就是一塊剛出鍋、油光水滑、熱氣騰騰還沒涼透的——大肥肉。
“哎喲喂。”一個喝成了熟蝦米似的漢子(趙老三),腳下拌蒜,嘴裡噴著能把人燻個倒仰的酒氣,一屁股墩兒就砸在老榕樹隆起的樹根上,布鞋尖兒差點蹭上馮全的衣角。
他晃著發懵的腦袋,醉眼朦朧地掃到馮全這身扎眼行頭和布幡,舌頭都捋不直了:“嗬。這…這位先生?瞅著眼生…打哪…疙瘩來的?你這樣子像算命的?準不準啊?”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