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用吉普車的引擎在夜色裡低吼,捲起縣城的塵土,直奔順發船廠。
車廂內一片沉寂,只有車輪碾過碎石的沙沙聲,偶爾響起周衛國對著步話機低促的指令聲。
王大海靠在副駕,車窗留了條縫,鹹腥的夜風灌進來,撲在他臉上,吹散了最後一點燥熱。
藉著儀表盤微弱的光,王大海把船廠門口那場戲的每個關節掰開揉碎:假“張主任”的破綻,那本快得看不清內頁的工作證,印著鮮紅大印的“草案”,還有趙老三急吼吼要把全村家底塞給騙子的嘴臉,每一個細節,都詳細的複述了一遍。
周衛國安靜的聽著,指關節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偽造公章,冒充國家工作人員,數額巨大,還搞封建迷信脅迫,這都是一套又一套的手段。”
他鼻腔裡哼出一聲,眼底寒光一閃,“王大海,你這手穩得好!沒當場掀桌子,套住了時間地點,給收網鋪了路!這份定力,非常難得!”
王大海扯了下嘴角,沒接話。
他心裡透亮,這哪是什麼急智?不過是前世商海里趟過明槍暗箭淬鍊出的本能。重生一回,這種腌臢把戲,他見過太多了,主要還是詐騙的刑罰太低了,沒有直接證據更是會被詐騙犯反咬一口,這樣的新聞也不少。
車剎在船廠門口。夜色裡的船廠老李帶著二組的人影已經楔入夜色,無聲散開。幾道微弱的手電光柱在船臺、料堆、雜貨店牆角謹慎地切割、標記。
周衛國跳下車,立刻和老李頭抵頭,對著簡易地形圖,開始部署起來:
“這個料堆後,視野覆蓋西面,雜貨店牆根,安排兩人,以防他們狗急跳牆,這裡的後門,記得卡死退路,老李,那個姓張的目標重點盯防,一定要第一時間控制!錢和假檔案,必須人贓俱獲!”
王大海沒靠前,雙臂環抱,背脊抵著冰涼的工字鋼。
他眯眼掃視這片即將成為陷阱的場地。月光拉長了周衛國和老李的身影,那些無聲移動的幹警,正在編織一張無形鐵網。只待天明,收網擒蟲!
與此同時,瓊崖村,趙老三家
油燈火苗在土牆上跳動,映著趙老三的臉。他癱在冰冷的泥地上,像抽了筋。
對面,德順爺端坐在破木椅上。
老爺子沒言語,只吧嗒著旱菸袋,辛辣的煙霧在狹小屋子裡瀰漫。
溝壑縱橫的臉沒什麼表情,但那雙眼睛,深得像古井,沉沉罩著地上那灘爛泥。
趙老三的乾嚎變成了抽噎,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他把馮全如何在老榕樹下用“五鬼搬運”、“損及骨血”的鬼話唬住他,如何拿捏他對兒子水生的恐懼逼他當“眼”,監視王大海家、打探公賬、再到今早被安排跑去船廠,配合假“張主任”演戲,逼王大海掏錢,直接倒了個底朝天。
末了,“咚”一個響頭磕在泥地上,額頭沾滿灰土:
“德順爺!我不是人!豬油蒙了心!鬼迷了眼!我對不起大海!對不起全村老少!我該死啊!”他抬手又要扇自己。
“夠了!”德順爺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嚎完了就起來!這副慫相收起來!”
趙老三一哆嗦,手僵在半空。
德順爺吐出一口濃煙,淡淡說道:“王大海讓你幹啥?”
“他讓我穩住姓馮的,就說錢沒湊夠,讓我明早跟他去船廠,接著演,還讓我來找您老,把事兒交代清楚。”趙老三聲音顫抖的複述著。
“嗯。”德順爺鼻腔裡哼了一聲。“錢沒湊夠?實話。那點家底是命根子,動一分都剜心。”
他頓了頓,煙鍋在鞋底重重一磕,“老三,聽著。大海給你活路,是看水生娃的份上。明早這場戲,給老子演真了!演砸了,不用大海動手,村裡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你!水生往後在船隊,脊樑骨也戳不直!”
“我懂!我懂!德順爺!”趙老三知道這件事辦好也就揭過了,連連點頭,“我演!必須演得比真的還真!”
“滾!”德順爺菸袋杆一揮,“把臉抹乾淨!這副喪氣樣收起來!嘴給我閉緊!今晚的事,爛肚子裡!漏一絲風,驚了姓馮的……”老爺子話沒說完,只冷冷剜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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