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擔憂實實在在,像礁石一樣沉重。他剛賺了點錢,可家裡依舊是千瘡百孔,經不起半點風浪。
“爹,”王大海喉頭滾動,聲音低沉卻透著股韌勁兒,“我懂您的擔心。可您想想,光靠打魚,咱能富起來嗎?如果打魚能發財,我們就不是特級貧困村了,這海里的魚,撈一網少一網,風浪說來就來。這海參,”說著他指著腳下平緩的海灣,“這片海,水流穩,砂石底,水溫正好,天生就是養海參的窩。以後野生的只會越來越少,城裡人越來越認這口,價錢只會往上躥。咱要是能養成了,那就是抱著個下金蛋的母雞。”
王建國沉默了,渾濁的老眼望向那片看似平靜的海水。
兒子眼裡的光,他看得見,可那光太燙,燙得他心慌:“說得輕巧。養?咋養?這玩意兒嬌貴得很吧?吃啥?喝啥?病了咋整?海里的螃蟹海星不禍害?大海啊,這可不是你下海摸兩條那麼簡單。那是要投錢、投工夫、擔大風險的。”
王大海知道,光靠嘴說,掰不開爹心裡那塊石頭。他深吸一口帶著鹹腥的空氣,幸虧他昨天晚上就已經想好了,現在儘量說得直白點,讓老爹容易理解:
“爹,您放心,這地方我選得穩當,你看呀,這片灣子沒大浪沒急流,很安全。
苗種,我早就打聽過了,這個國家有專門的育苗場,不放心,咱先少買點試水。
至於喂啥?廠裡的工作人員早就告訴我了,不用金貴飼料,海里的藻類、碎貝肉就成。
至於防天地?咱勤下去看著,下網子攔著點。
病害?是麻煩,但現在你也看到了,水乾淨、底子好,勤看著苗子狀態,發現不對趕緊撈出來隔離,能防住。
最關鍵還是那一條,還是應該勤下水,多看看狀態,這點爹你就放一萬個心,我得下氧還是您教的,有我們兩一起看著,還會出事不成?”
他隨即頓了頓,看著爹緊鎖的眉頭,聲音放得更緩,試圖讓王建國更好得理解:“我知道要投錢。新船的錢有公賬撐著,信用社劉主任那邊我也搭上線了,等船證下來就能借一筆大錢。我自個兒,這裡還有點壓箱底的‘備用金’。這頭一茬養殖,不用動家裡的根本。爹,您信我,我不是瞎折騰。這是給咱家,給咱沒出世的孩子,趟一條旱澇保收的長久活路。你也知道的,野生的撈光了咋辦?咱自己養的,就是咱家未來的金山銀山。”
王建國聽著兒子條理清晰的話,看著他眼裡那股子破釜沉舟的勁兒,特別是對他技術的誇讚,這讓他心裡的冰疙瘩,到底被撬開了一絲縫。
兒子不是莽撞,是真琢磨過道道了。那“備用金”是啥?大海不說,他也不問了。
兒子大了,有主意了。
他重重嘆了口氣,滿是老繭的手拍了拍王大海結實的肩膀,沒再言語,但那沉甸甸的擔憂,似乎化開了一點,變成了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