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寒芒撕裂了鹹澀的晨霧!張麻子手中那把磨得雪亮、刃口還沾著不明暗紅油漬的剔骨刀,像毒蛇的獠牙,帶著破風聲直捅王大海小腹!刀尖離粗布衣襟不過三寸,死亡的寒氣瞬間穿透肌膚!圍觀的村民爆發出驚恐的尖叫,像受驚的沙蟹般“嘩啦”後退,有人絆倒在溼滑的礁石上。
王大海瞳孔縮成針尖!前世無數次在驚濤駭浪中求生的本能瞬間炸開!他沒有後退——身後是陡峭的礁石和洶湧的潮水!千鈞一髮之際,他腰腹核心猛地發力,整個人如同被巨浪拍打的舢板,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側滑步向左前方(礁石與海水夾角處)硬生生擰了出去!
嗤啦!冰冷的刀鋒幾乎是貼著他右肋的補丁劃過,撕裂了布帛!
就在身體擰轉、重心將失的剎那,他握鉤的右手如同甩出海錨般,手腕猛地一抖一壓!不是橫掃,而是由下至上一個刁鑽的反撩!那三齒海參鉤的鑄鐵坨子帶著一股狠勁,“啪!”一聲精準無比地抽打在張麻子脆弱的右手腕上!”
“呃啊——!”張麻子只覺得一股鑽心劇痛伴著強烈的痠麻感,從手腕瞬間竄到肩胛!五指不受控制地痙攣張開!那把剔骨刀脫手飛出,在空中打著旋兒,“錚!”一聲狠狠扎進幾步外一塊佈滿藤壺的黑色礁石縫隙裡,刀柄兀自嗡嗡震顫!“。
“啊!”張麻子捂著手腕痛呼一聲\t\t\t\t\t\t\t。
王大海趁機向後一躍,腳跟穩穩抵住一塊溼滑的礁石,胸膛劇烈起伏,但眼神卻似淬了寒冰的海水,死死鎖住捂著手腕、臉色煞白的張麻子。他聲音不高,卻和冰塊一樣相互摩擦,清晰地壓過海浪聲,砸進每個人耳朵裡:
“張守海!這一刀,夠你在號子裡蹲三年!”他指指自己肋下撕裂的衣襟,又猛地指向那嵌在礁石裡的刀,“持械傷人,證據確鑿!光天化日,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目光如電,掃過驚魂未定的村民,最後釘回張麻子臉上,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近乎殘忍的笑意:
“你以為這就完了?昨天縣城同德堂那把火,聯防隊正在滿大街找縱火的生面孔!要不要我現在就帶老周叔去你炕蓆底下,翻翻那件沾滿艾草灰、袖口還被火燎了個洞的破褂子?!還有你這些年,逼李寡婦、訛老孫頭、在鬼爪灘偷撈強佔的那些爛賬…”他每說一句,就向前逼近一小步,聲音壓得更低,卻如同重錘一般敲在張麻子心口,“老子一筆一筆,都給你刻在腦瓜子裡!今天你敢再動一下,老子拼著再挨一刀,也讓你把牢底坐穿!不信?試試?!”
張麻子臉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乾乾淨淨!手腕的劇痛還在其次,王大海嘴裡蹦出的“同德堂”、“艾草灰”、“破褂子”幾個詞,和一根鋼針一般直接紮在他脆弱的神經上!
昨天縣城裡被聯防隊追得和喪家之犬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他看著王大海那雙燃燒著瘋狂反撲火焰的眼睛,再看看周圍村民眼中越來越明顯的鄙夷和憤怒,一股冰冷的絕望從腳底板直衝頭頂。他毫不懷疑,眼前這個脫胎換骨的瘋子,真敢豁出命把他拖下水!
“你…你…”張麻子嘴唇哆嗦著,想放句狠話,喉嚨卻像被一直無形的手掐住,就只剩下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巨大的恐懼壓倒了一切,他色厲內荏的吼叫變成了垂死掙扎般的嘶鳴:“王大海!…山不轉水轉!…給老子…等著!”
他猛地轉身,卻因為手腕劇痛和心神大亂,腳下被溼滑的海藻一絆,“噗通”一聲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泥!額角重重磕在鋒利的牡蠣殼上,頓時鮮血直流!
跟班錢多多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李狗剩的哼哼唧唧,連滾爬爬地想去扶。張麻子卻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甩開他的手,掙扎著爬起來,連滾帶爬,甚至顧不上擦額頭的血和撿回那把刀,拖著那條被摔傷的腿,頭都不回狼狽不堪地撞開人群,倉皇逃向村道。
一場風波暫時平息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衝刷著礁石,發出單調而宏大的“譁——譁——”聲,彷彿在嘲笑剛剛那場短暫而兇險的鬧劇。
礁石灘上,落針可聞。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驚魂未定、難以置信、探究、畏懼…以及,在幾個曾被張麻子欺壓過的漁民眼中,那壓抑不住的、如同退潮後終於露出礁石般的痛快!不知是誰先倒吸了一口冷氣,接著,壓抑的、興奮的、帶著劫後餘生意味的嗡嗡議論聲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開來:
“我的娘…真敢動手啊張麻子…”
“大海…大海剛才那一下,快得我都沒看清!”
“聽見沒?張麻子在縣城放火?!”
“活該!讓他平時橫!踢到鐵板了!”
王大海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帶著海腥味和搏鬥後的灼熱。他彎腰,粗糲的指頭抹掉海參鉤上的泥沙和汗漬,動作又穩又沉,用心和專注的打磨這一件吃飯的傢伙什。
隨後他直起腰,扭動一下脖子,目光掠過那些嗡嗡議論的腦袋,定定地望向海面——朝陽把浪頭染得金紅,碎光跳得扎眼。眼神已從冰封的殺意,漸漸沉澱為一種深不見底的、帶著疲憊與凝重的沉靜。
“梆…梆…梈…”陳老蔫家後院那悶實的鑿木聲,順著風,不緊不慢地飄過來。一下,又一下。這沉穩的敲擊聲,彷彿在提醒他現實世界的複雜遠不止眼前的搏殺。
張守海這個棘手的問題確實需要解決...不能這麼放任不管。但是,張家在當地擁有眾多叔伯和堂兄弟,他們家真的男丁興旺,在這個時代的村裡,這可比很多玩意都好使。所以他才常常依仗家族勢力,四處橫行霸道,屢屢得逞....
夠了。瞎琢磨沒用。王大海甩甩頭,像是要把張麻子那張怨毒的臉和周圍的嗡嗡聲都甩出去。
他一把抄起潛水鏡扣在臉上,冰涼的橡膠貼著面板,有點緊。粗糙的蘆葦管塞進嘴裡,一股子土腥和海鹽的混合味兒。三齒鉤的麻繩在手腕上纏了兩圈,勒緊,打了個死結。
嘩啦!一個浪頭砸在腳邊,冰涼的海水混著泡沫,瞬間沒過了腳踝。王大海沒半點猶豫,迎著刺眼的朝陽,迎著撲上來的浪頭,深一腳淺一腳,踩著硌腳的碎貝殼和滑溜溜的海藻,悶頭扎進了那片晃眼的金紅裡。
日子還得過,海還得下。管它前頭是暗流還是刀山,他王大海認準的道,就得憑這雙手,一步一步,硬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