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面上沒有數字,只有光點組成的橫條!橫條由許多細小的光格組成,此刻大部分光格是暗淡的灰色,只有最底端大約兩格閃爍著微弱的黃光。
老林頭指著自己螢幕上那兩格黃光(||),又指了指王大海。然後,他用手指在螢幕上劃了一下,只見那兩格黃光瞬間消失,轉移到了螢幕頂端一個空白的區域。接著,他伸出三根手指(|||),又在螢幕上代表“接收”的符號上點了一下!
瞬間,螢幕頂端那個空白區域,亮起了三格全新的、更加明亮的黃光!這三格黃光,明顯比老林頭之前那兩格更亮、更飽滿!
“喏!你的工分!三個點!亮堂吧?”老林頭把螢幕轉向王大海,渾濁的眼睛裡帶著一絲炫耀和完成交易的如釋重負。
王大海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看懂了!工分!不是紙幣,不是硬幣,而是儲存在這種金屬板裡的、用亮度不同的光格表示的“點”!三道豎線(|||)的價值,在這裡,變成了三個明亮的“光點”!深淵銀梭的冰冷,轉化成了金屬板上溫暖的光!
他強壓下激動,默默收下黃藻餅、藥膏和菸草卷,將那條銀梭遞給老林頭。老頭像捧著寶貝一樣,迅速將其收進箱子最底層。
交易完成。王大海沒有立刻離開。他指著老林頭螢幕上那三個亮起的光點(|||),又指了指螢幕上其他一些功能符號——一個像門的符號(可能是轉賬),一個像齒輪的符號(可能是設定),還有一個打叉的符號(X,拒絕或取消?)。他臉上露出詢問的表情。
老林頭愣了一下,看著王大海求知的眼神,又看看螢幕上那三個代表不菲財富的光點,臉上的精明漸漸被一種複雜的神色取代。他嘆了口氣,枯瘦的手指在螢幕上點了幾下,調出一個更基礎的介面。螢幕上顯示著一些最常用的符號:代表“工分”的符號(一個圓圈加一個向上的箭頭),代表“交易”的符號(兩個相對的箭頭),代表“物品”的符號(一個方塊)……
“看好了,小子,”老林頭的聲音少了幾分市儈,多了點難得的耐心,“這是‘點’,這是‘換’,這是‘東西’…”他用生硬的腔調念著星環通用語的詞彙,手指在螢幕符號和對應單詞之間移動。
王大海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器,貪婪地捕捉著每一個符號的形狀,每一個發音的音節,將它們與螢幕上閃爍的光點、與自己懷中那張身份卡片上的複雜幾何迷宮、與牆壁上那些塗鴉強行關聯、記憶、消化。符號的世界,在他眼前從未如此清晰而廣闊。
他沉浸其中,直到一聲粗糲的咳嗽在身後響起。
王大海猛地回頭。
巴圖不知何時站在了通道口,龐大的動力裝甲如同沉默的鐵塔。那隻獨眼沒有看老林頭,也沒有看螢幕上閃爍的工分光點,而是穿透人群,精準地、深深地鎖定了王大海。那目光不再是單純的審視,更像是在評估一件剛剛顯露出奇異紋路的礦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王大海此刻還無法完全理解的重量。獨眼的深處,似乎有一絲極淡的、如同深淵銀梭鱗片反光般的微芒,一閃而逝。
通道里機器的轟鳴似乎都低伏了下去。王大海握著那幾塊珍貴的黃藻餅和那罐清亮的藥膏,掌心那冰冷的金屬卡片彷彿也帶上了一絲灼熱。牆壁上,代表他自己的●|||X符號,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正無聲地汲取著金屬板上那三個明亮光點(|||)的微光,變得更加清晰,更加……不容忽視。鐵穹的冰冷規則下,名為“王大海”的符號,正以工分的光芒為燃料,悄然改變著自身的亮度。
鐵穹的底層,空氣彷彿凝固的鉛塊。冷卻槽巨大的風扇葉片攪動著粘稠的溼冷,卻吹不散瀰漫在深灰色工人間的沉重。通道口,老林頭那個破舊的金屬箱子孤零零地敞著,劣質菸草卷和黑乎乎的藥膏像被遺棄的垃圾。老頭本人縮在更深的陰影裡,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經過的身影,臉上的皺紋繃得死緊,透著一股大難臨頭的灰敗。
王大海靠在冰冷的管道上,粗糙的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懷裡那張啞光的金屬卡片。卡片右下角的●|||X符號,像烙印一樣刻在意識深處。幾天前金屬板上那三個明亮光點(|||)帶來的短暫微光,早已被此刻通道里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徹底撲滅。
“聽說了嗎?‘黑鉤’的人…在第七通道…”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角落裡響起,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說話的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工人,佝僂的背幾乎彎成了直角,“老喬…他們把他藏在通風管夾層裡的三條‘銀梭’…全抄走了!還有他攢了半年的工分板…清零了!”
“不止老喬!”另一個聲音壓抑著憤怒,“B區冷卻組的小卡姆!那孩子才多大?就因為他阿姆偷偷藏了兩塊‘黃餅’想給他換點藥…被‘藍槓子’(小頭目)逮到…當場打折了手!工分扣光,人扔進‘鏽渣池’(處理劣質藻餅廢料的腐蝕性池子)邊上自生自滅!”
“鏽渣池…”有人倒吸一口冷氣,聲音裡滿是恐懼,“那地方…進去就脫層皮!”
“都閉嘴!”格魯低沉的聲音像悶雷一樣砸過來,焊疤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他粗壯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獨眼掃過聚在一起低聲議論的工人,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想進‘鏽渣池’陪小卡姆?還是想被‘黑鉤’掛上通風管當風乾肉?!”
人群瞬間噤若寒蟬,只剩下壓抑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細微聲響。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浸透了每一個深灰色的身影。
王大海的心沉到了谷底。小卡姆…那個沉默寡言、總是一絲不苟擰緊管道卡扣的少年?他見過他偷偷把省下來的半塊“鏽渣”塞給更瘦小的同伴。那條被打折的手臂…“鏽渣池”邊緣刺鼻的腐蝕氣味彷彿已經鑽進了鼻腔。老喬辛苦積攢的銀梭和工分,在暴力面前如同陽光下的露珠,瞬間蒸發。老林頭的恐慌有了最殘酷的註解。這就是拒絕(X)平庸、試圖積累一點點價值(|||)的代價?在這座鋼鐵叢林裡,深灰色(底層)的微光,只能招來更兇殘的掠食者——那些穿著深藍色鑲黃槓制服的“藍槓子”,以及他們背後,如同陰影般籠罩一切的“黑鉤”。
巴圖沉重的動力裝甲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死寂。他停在人群邊緣,冰冷的裝甲在慘白的燈光下反射著寒光。那隻獨眼掃過一張張驚恐麻木的臉,最後落在王大海身上,停留了一瞬。沒有言語,只有裝甲內部傳出的、低沉而規律的引擎嗡鳴,像一頭蟄伏巨獸的心跳。
“所有人!”巴圖粗糲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鐵律,“C區主冷凝管破裂!高濃度冷卻液洩漏!汙染等級三!十分鐘內必須完成封堵!工具在G-7通道口!動作快!拖後腿的,工分清零!滾去‘鏽渣池’清淤!”
命令如同冰水澆頭。汙染等級三!高濃度冷卻液!那是能瞬間灼傷面板、腐蝕呼吸道的劇毒!C區又是出了名的狹窄管道迷宮!十分鐘?這根本是送死!
“巴圖隊長!十分鐘…來不及啊!防護服都不夠!”一個膽子稍大的工人帶著哭腔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