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林遠沒有回答。
他甚至連看都沒看葉知微一眼。
目光如同精準的手術刀，直接越過她，落在她身後那扇半開的院門內，堆積如山的半成品繡架和蒙塵的緙絲絲織機上。
“葉老闆，”林遠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瞭然，“你那點壓箱底的絲線和沒繡完的破布，還不值得‘星火’用這種手段惦記。”
他說道：“星火要的，是你那雙手，是你骨頭縫裡還沒被磨乾淨的那點繡魂。”
“圖譜只是敲門磚，告訴葉老闆一聲，這盆十年前潑到你身上的髒水，有人幫你記著賬。”
“至於怎麼燒開了潑回去，得靠你自己，用這雙手，用你還沒死透的魂，在‘山河基金’撐起的臺子上，親手撕了‘錦繡坊’那張畫皮。”
葉知微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狂喜和恨意交織的混沌被這冰冷徹骨的話語刺穿，一股混雜著巨大屈辱和滾燙不甘的複雜情緒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臟。
讓她親手撕了“錦繡坊”？
憑她這個十年裡被踩進泥裡、連老本行都快守不住的老婆子？
她看著螢幕上那隻流光溢彩的鳳凰，再看看自己佈滿老繭、微微顫抖的手，再看看林遠那雙深不見底、彷彿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山河基金？”
葉知微的聲音乾澀得厲害：“那個顧硯秋老倔驢搭上命的‘山河基金’？”
林遠微微頷首，沒再說話。
他身邊的蘇晚晴卻深吸一口氣，頂著那對流轉星光的貓耳，上前一步，將名片又一次遞向葉知微：
“葉老師，星火文創‘山河基金’非遺工藝振興專案想請您，帶著您的《百鳥朝鳳》，加入‘山河’，成為‘國潮復興’計劃的第一批‘火種’。”
葉知微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張名片，又緩緩移向蘇晚晴頭頂。
剛剛手機裡憑空出現的完整圖譜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卻又真實得讓她心膽俱裂。
可眼前少女清亮的眼眸裡，除了緊張，還有一份她早已陌生的，屬於年輕人的銳氣與希望。
那眼神，像一把淬火的錐子，狠狠扎進了她被絕望和塵封包裹的心裡。
枯槁的手指鬆開了那部燙手的手機，顫抖著接過了那張沉甸甸的名片。
冰涼的啞光紙面，燙銀的LOGO，如同烙印。
“好。”一個字，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
從葉知微點頭說道：“我葉知微……這把老骨頭，賣了！”
…………
江城，CBD核心區，誠達資產“錦繡坊”總部大樓頂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俯瞰眾生的城市天際線。
黃錦城靠在他那張價值數百萬的義大利真皮老闆椅上，指尖夾著一根剛點燃的古巴雪茄，嫋嫋青煙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面前，巨大的曲面螢幕上正播放著一場遠在巴黎的高階定製秀場直播。
模特身上那件以“東方神鳥”為靈感的禮服，前襟處那幾片流光溢彩、三色變幻的羽毛刺繡，正是“錦繡坊”今年主打的“鳳凰翎”系列核心元素。
直播畫面上彈幕瘋狂滾動，全是驚歎和讚美。
黃錦城嘴角噙著一絲志得意滿的冷笑。
什麼“墨韻江南”，什麼葉知微，什麼雙面三異繡……
十年前就被他踩進泥裡的垃圾，現在連名字都不配提。
這世上，只有他黃錦城能把老祖宗的針線活，變成國際T臺上流淌的黃金！
嗡——
他手邊那部鑲嵌著鑽石、最新款的定製衛星電話突然震動起來。
黃錦城懶洋洋地瞥了一眼螢幕，是技術總監薛振海的加密專線。
他有些不耐煩地按下接聽鍵，連雪茄都沒從嘴邊拿開：“說。”
“黃…黃總！出事了！”
電話那頭，薛振海的聲音帶著一種見了鬼般的驚恐和顫抖，背景音裡是刺耳的警報蜂鳴。
“我們……我們在M國‘東方絲路’資料中心的‘金絲雀’節點……被…被燒穿了！”
“什麼？！”
黃錦城猛地坐直身體，雪茄煙灰簌簌落在昂貴的手工地毯上：“防火牆呢？我們的動態量子加密是擺設嗎？！”
“不…不是駭客攻擊！更像是…像是資料自燃！”薛振海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所有儲存的‘鳳凰翎’原始資料，包括十年前葉知微那份核心圖譜的掃描備份，就在剛才…就在剛才！全部被一種未知能量場…從分子層面…抹除了！”
“抹除？！”黃錦城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誰幹的？！哪個組織？！給我查！挖地三尺也要……”
“查不到！”薛振海幾乎要哭出來，“對方沒留下任何入侵痕跡！所有系統日誌一片空白！唯一能追蹤到的……只有……只有一組殘留能量特徵……”
他聲音裡充滿了荒謬和恐懼：“那特徵顯示……能量源最後消失的座標……是……是江城平江路一個叫‘聽雨軒’的破蘇繡作坊！”
轟——！
黃錦城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平江路？
聽雨軒？
蘇繡作坊？！
那不是葉知微那個老不死的破地方嗎？！
十年前那個被他踩在泥裡、早就該爛透了的名字，像一記來自地獄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太陽穴上！
這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他猛地將雪茄狠狠摁滅在菸灰缸裡，火星四濺。
就在這時——
滴！滴！滴！
他面前那塊巨大的曲面螢幕，所有的直播畫面瞬間消失。
巴黎秀場的喧囂戛然而止。
整個螢幕，被一片純粹到令人心悸的漆黑徹底吞噬。
下一秒，漆黑的天幕上，驟然亮起一點璀璨到極致的光芒！
那光芒迅速擴散、旋轉、凝結，一隻由純粹星光構成的鳳凰，赫然佔據了整個螢幕！
鳳凰昂首，每一片翎羽都在流淌、變幻著三種截然不同卻完美交融的星輝色彩。
深邃的藍，熾熱的金，純淨的銀！
色彩流轉的軌跡，翎羽細微處的星屑閃爍，與螢幕上正在播放的“錦繡坊”秀場禮服上那幾片“鳳凰翎”刺繡的針法走向一模一樣！
在這隻星光鳳凰的下方，一行同樣由璀璨星輝凝成的、古老篆體大字，帶著煌煌威壓，緩緩浮現：
「山河有靈，百鳥朝鳳」
落款處，是一個同樣由星光勾勒的徽記——那正是星火文創的LOGO！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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