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心知肚明,他並非神明,無法強行抹去個體心中世代累積的仇恨,更無法命令一個曾被對方屠戮了親人的戰士去擁抱仇敵的後裔。
能夠約束他們在炎黃律法下維持表面的和平,沒有拔刀相向,已屬萬幸。
那些深仇大恨,如同沉睡的火山,平靜的表象下是滾燙的熔岩。強迫和解?那隻會引發更猛烈的爆發。
他走在部落的小徑上,看著遠處勞碌的身影,心中一片沉重。或許,唯有時間這劑最無情的藥,才能慢慢稀釋這濃稠的仇恨?
拖下去,拖到這一代帶著仇恨記憶的人相繼老去、埋入黃土,拖到新一代在炎黃共同的生活中長大。
彼此成為鄰居、夥伴、甚至結為姻親……仇恨的記憶淡了,共同的烙印深了,或許才有真正融合的希望。
只是,這百年之計,何其漫長?期間的變數,又該如何應對?
“族長。”一個清越的女聲打斷了白曉的思緒。
姬魁,這位聰慧而忠誠的助手,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旁,眼中閃爍著一種深思熟慮後的激動光芒。
白曉停下腳步,望向她。
姬魁深吸一口氣,語氣鄭重:
“族長,以我們炎黃如今的規模,再稱之為‘部落’,已然不合適了。
您放眼看看,哪有一個‘部落’能容納近萬人口?哪有一個‘部落’的領袖,能讓數十個桀驁不馴的部落心甘情願地歸附、融合?”
她跟隨白曉來到他新近搭建、用於規劃部落發展的指揮室門口。
白曉推開門,示意她進去。
姬魁邁步而入,瞬間被屋內的景象吸引了。房間並不大,陳設也極其簡陋,但中央卻擺放著一個精心製作的巨大沙盤!
那是用泥土、石塊、草木精心塑造的微縮地形——連綿的山丘,蜿蜒的河流,茂密的森林,以及炎黃部落聚居點的輪廓……赫然是他們所在這片區域的立體地圖!
每一處細節都栩栩如生,顯示出製作者對這片土地的深刻理解和宏大視野。
姬魁的目光在沙盤上流連,眼中滿是驚歎。她經常在外奔波勘探,對此地地形極為熟悉,此刻更覺震撼。
白曉走到沙盤旁,指尖輕輕拂過一處代表山脊的隆起,聲音沉穩而清晰:“部落內部,人心尚未完全凝聚,舊怨仍在暗湧;
部落之外,山川阻隔,強敵環伺的威脅尚未廓清,潛藏的危機如同迷霧中的猛獸,不知何時會撲出……”
他抬起頭,目光如炬地看向姬魁,“根基未固,外患未明,憑何建國?又憑何稱王?”
姬魁看著沙盤上那象徵著未知領域的、尚未被標識的廣袤區域,又看了看白曉深邃而堅定的眼神,一時語塞:“這……”
白曉的語氣緩和下來,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意志:“你回去吧,姬魁。你的心意,我明白。建國稱王,是未來必然要走的路,但絕非此刻。”
他轉身,目光再次投向沙盤,彷彿穿透了泥土與模型,看到了更廣闊、也更艱難的天地。
“當炎黃真正成為所有人心中不可分割的唯一家園,當外部的威脅被我們牢牢掌握或清除,當這片沙盤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清晰地納入我們的規劃與守護……那一天,才是名實相副、立國稱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