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黑暗中緩緩上浮。
多瑪的眼瞼顫動著,每一次細微的抽動都彷彿耗盡了全身力氣。
睫毛終於艱難地分開一道縫隙,刺目的光線瞬間湧入,灼燒著她久未見光的瞳孔。
她猛地閉上眼,再緩緩睜開,如此反覆數次,才勉強適應了這過於光明的環境。
“這……是哪裡?”
乾澀的喉嚨裡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聲音帶著長久沉睡後的沙啞。
她轉動瞳孔,打量著陌生的畫面。
白色牆壁上,嵌著透明的牆壁,棕色木桌上擺放著透明箱子,裡面地黃色游魚悠哉吐著氣泡。
最令她心悸的,是頭頂上那盞不明東西,拋散著暖黃色光明。
流光閃爍,花紋繁複,像蓮花,層層蓮葉包裹著中央那盞明星。
它沒有跳動的火焰,卻將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纖毫畢現。
這種光明非但沒有帶來安全感,反而讓她心底泛起一絲寒意。
身下的床鋪異常柔軟,覆蓋在身上的輕薄織物,乾淨異常。
她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試圖撐起虛弱的身體。
指尖劃過床單,卻意外地觸碰到一個溫熱的玩意。
仔細一看,是白曉這傢伙。
正伏在床邊,半邊臉頰壓在被褥上,頭髮散亂地遮住了部分眉眼,睡得人事不省,呼吸均勻而綿長。
多瑪眼中浮現茫然,腦海裡浮現一個畫面。
某人似乎抽了她幾巴掌…她臉色平靜無波。
沒有猶豫,伸出手,精準地掐住了白曉靠近她的那半邊臉頰。然後,指腹用力,毫不留情地向兩邊一扯。
白曉的臉頰瞬間被拉長、變形。
多瑪的嘴角,這才勾起一絲若有若無、帶著點惡劣報復意味的笑意。
白曉正睡得酣沉,可臉頰突如其來一陣疼痛,攪碎了他的夢境,讓他迫不得已醒了過來。
他猛地抬起頭,睡眼惺忪。
視野還有些模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鼓得像肉包子、寫滿了幽怨的小臉。
“醒了?不多睡會兒?”
他含糊地問,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
多瑪已經昏迷數日,他每次處理完堆積如山的政務,總要抽身來看望她。
這幾天的工夫,他頻繁穿梭於兩界,將桑山一族安頓妥當。
此刻,他們正跋涉在遼闊的草原上,向著炎黃部落進發,去落下新的希望。
桑山族人,一個不落。
自此,逝者眠鄉,生者追逐新的方向。
“我們的食物,撐不到那裡。”
出發前,曾有人質疑。
他們哪裡知道,草原上的狼群早已臣服。
在狼群的協作下,這段看似遙不可及的旅程,或許只需短短几日。
一片草原,一個人,只需要消耗一隻狼。
也不知道等到達後會不會累成二哈。
算算日子,此刻他們應當已在土地上落下種子。
等他下次回去,蕎麥遍野,沃土流金,盡收眼底。
面對白曉那睡意朦朧的關心,多瑪只從鼻子裡哼出一個含糊的音節。
“你抽過我。”
她神色平靜。
“沒有。”白曉理直氣壯。
多瑪鼓起腮幫,剛想繼續質問。
大腦的神經末梢卻終於接駁上了正確的頻道,一個更關鍵的問題佔據了上風。
她環顧四周,眼神裡的困惑更深:“這是哪?”
白曉並不打算告訴她,這裡是另一個世界。
原始社會的侷限性,會鎖住思維的想象,跨越千年的時代之間,是一道鴻溝,她理解不了。
在她眼中,還沒有世界這個概念。
況且,他也不希望多瑪知曉這些,只需要當作一場夢就好,這是最好的結果。
夢醒之後,一切如舊。
正當他絞盡腦汁,思索著該如何編織一個合理的解釋時。
多瑪卻為自己遞上了答案。
她喃喃自語,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困惑:
“這是……夢嗎?”
白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早飯後,走廊沐浴在暖黃色光暈裡。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肩並著肩,走在能映出倒影的地面上。
一位,叼著棒棒糖,左顧右盼。
一位,念著棒棒糖的價格,沉默震耳。
得益於現代醫學,多瑪的傷勢已好了大半,慘白的臉蛋恢復了紅潤。
白曉為她換了一身米白短袖,牛仔短褲。
寬大的短袖直至遮掩到大腿根處,露出健康的小麥色。
隨著風貫過窗戶,袖邊迎風獵獵。
這什麼叫內褲的玩意。”她神色難受,“能不能不穿,真勒!”
“我給你拽拽。”他沒有猶豫,伸出手。
啪!
片刻後,汽車旁,多瑪瞪了她一眼,白曉則是頂著紅掌印,拉開了門,神色平靜:
“進吧。”
汽車在平坦寬闊的道路上飛馳。
多瑪整個人幾乎貼在了冰涼的玻璃窗上,鼻尖都壓扁了。
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引起她的驚呼。
不多時,她撥出的熱氣在玻璃上凝成了一小片朦朧的白霧。
“好快。”她扭過頭,對著白曉眼神灼灼。
“麻煩你扭過頭說。”白曉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們這是要去哪?”
汽車穩穩停下,前方是一道鐵柵欄大門,人流不斷湧入。
這裡是大明首都最繁華的地區,與邊緣的破敗,只隔了一條新時代街。
街的那邊,是過去凝固的復古風情,街的這邊,則是嶄新的文明。
白曉牽著她的手,多瑪靠在他身後,像是受驚的小鹿,不時探出小腦瓜,圓溜溜的眼神,打量著外界。
“那是在做什麼?”
“玩具槍,打氣球呢。”
“那個呢,那個呢!怎麼在偷東西?”
“表演的,魔術師。”
“欸?剛剛從你身邊走過的,也是魔術師嗎?”
“哎呦我操!敢偷老子錢!”
待追回自己的命根子後,他顛了顛小偷的“孝敬”,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到了。”他突然停住腳步。
“哪?”
跟在他身後的多瑪沒有反應過來,撞在他後背,正捂著額頭一臉幽怨。
“遊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