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麼?”
朱焱的聲音低沉嘶啞,像生鏽的刀鋒在刮擦銅鐵。
“殺了這麼多人……”
“朕把詔獄都填滿了!”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極致的厭惡和冰冷入骨的嘲諷:“換來了什麼?!”
腳步沉重,踏過破碎的瓷片,碾過散落的紙張。
“換來了今天朝堂上那群蠢物!剛被砍斷幾根爪牙,聞著點血腥味,立刻又像聞到腐肉的禿鷲一樣!”
他猛地停住腳步,直勾勾地盯著那扇緊閉的宮門。
彷彿能看穿厚重的門板,看到外面那些道貌岸然、此刻正瘋狂計算著能從新爵制裡攫取多少油水的醜陋嘴臉!
“朕給他們權!讓他們去殺!讓他們去撈!”
朱焱猛地回頭,目光如電刺向王承恩,眼中那點冰冷的火焰在燃燒:“殺了有油水的對手,撈到了能封爵的‘功勳’!這不就是他們最擅長的麼?這不就是他們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東西麼?!”
“他們心裡裝的是社稷?是黎民?是那些在登萊熬鹽至死的灶戶?是在永定河潰堤時被捲走的孩童?”
他嗤笑一聲,滿是塵埃和瓷屑的靴底狠狠碾著地上一本攤開的、寫著“風聞某御史田莊逾制”的花哨奏疏。
“他們眼裡只有自己!只有屁股底下那把紫檀椅子!還有那能砸進地裡立祖宗的丹書鐵券!”
朱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底的暗沉深淵。
那深淵裡,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有一片令人絕望,瞭然於心的平靜。
“私慾……”
他喃喃,聲音低得如同夢囈,卻清晰地刻在乾清宮冰冷的空氣裡。
“他們只有這點玩意兒。”
“也只能利用這點玩意兒。”
朱焱的目光最終落回滿地狼藉。
其中一本摺子被撕開了口,露出裡面暗黃色的戶部專用桑皮紙。
他俯身,手指拂開碎瓷片,將那份摺子撿起。
正是工部被東廠提走所有案牘前,那份剛剛簽押、墨跡尤新的《駁皇工內院請增設西山採礦冶鐵匠役疏》。
朱焱看著那上面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的文辭,看著那一個個署名下方鮮紅刺眼的印章。
他眼神漠然,明明自己新政正在帶領大明覆興,這些人居然還在這個事情上不斷做文章,實在該死。
如果不是新科舉還未結束,他早就把朝廷又剮了一遍。
乾清宮內凝滯著刺鼻的墨汁、碎瓷的粉塵和壓抑如實質的殺意。
朱焱站在滿地狼藉中,指尖捏著那份工部虛偽的駁文,眼底深淵般的冷寂幾乎要將整個殿堂凍透。
就在這片死寂即將把王承恩也拖入窒息深淵時,這位老太監垂著的頭顱,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他渾濁的眼珠小心翼翼地轉動,瞄向朱焱那如同寒鐵般凝固的背影。
喉結無聲地滾動了一下,彷彿嚥下了卡在喉嚨裡的一塊冰。
他必須打破這要命的沉默。
“皇爺……”
王承恩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謹慎到了極致,卻又帶著一絲極不易察覺的波動。
朱焱沒有動,捏著奏疏的手指關節卻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絲。
王承恩的頭垂得更低,幾乎埋入胸口:“宮門外,不久前錦衣衛遞了密揭進來。有個紅毛人,自稱佛郎機……呃,葡萄牙國使節,自海路入京,持國書一封,言有極緊要事,叩闕求見……”
“葡萄牙使節?”
朱焱終於動了,極其緩慢地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