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像是穿透了檀木匣子,直刺到千里之外那幾個拙政園老者此刻惶恐不安的心裡,帶著一種玩味的戲謔和冰冷的嘲諷:“現在……朕的刀尖剛擦掉點血,準備架到海上的脖子上了……”
朱焱的身體緩緩靠回蟠龍金柱那冰冷的浮雕上,彷彿被這江南士紳遲來的“懂事”耗盡了僅有的一絲耐性。
“他們倒突然‘通曉大義’了?眼巴巴地把這些……‘好’東西送來了?”
他隨手抓起匣子裡一張被揉皺的、署名“泰西航海家菲利普氏”的所謂“南洋精繪”,指尖稍一用力,昂貴的宣紙瞬間撕裂開來,發出刺耳的“呲啦”聲。紙屑如同死蝶的翅翼,無聲飄落。
朱焱的聲音裡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底的森寒和毫不掩飾的鄙棄:
“真是……”
他頓了頓,嘴角扯開一個冰冷的弧度,吐出三個字:“賤骨頭!”
王承恩的頭幾乎要埋進自己胸膛裡。
“賞!按律例,民間獻有利國圖籍,有嘉獎。”
朱焱的聲音復歸那種冰封般的平靜,如同在處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公文:“著司禮監擬旨,賜江南獻圖有功者……嗯?”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些破爛桑皮草圖上,“那些真正冒過風浪、記過路徑的王三狗之流,若還活著,查明實績,賞田十畝。”
“至於馮世安這幾家……”
朱焱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帶著一種徹底的漠然和了然於胸的輕視:“禮部備幾套《永樂大典》散卷的抄本,給他們送去。告訴他們,聖人的書裡,有‘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多讀讀。”
“這匣子‘功’……”
他用指尖厭惡地推開了那黃檀匣子,像推開一堆沾了血的破布。
“交戶部海事清吏司歸檔,讓他們自個兒對圖造冊,看看哪些能對上號。”
他重新拿起了案頭那份標註著“龍魂二型火銃鍛軋水力錘”佈局圖的工部密摺,冰冷的墨玉扳指在圖紙的精密線條上劃過。
那些江南士紳投誠的涕零與惶恐,連同他們獻上的“籌碼”,在這決定天下火器命脈的藍圖面前,輕飄飄得不值一提。
朱焱甚至懶得再看那堆“功勞”一眼。
在他看來,這些人無非就是想明哲保身罷了。
真正為國效力的,又有幾個人?
都是一群吃裡扒外的小人,如果不是刀架在脖子上了,還不知道會幹出一些什麼事情來。
窗外,四月的風捲著宮牆內新開桃李的微香,吹不進乾清宮這沉水焚香的威嚴。
大明的新海疆,只在帝王手中的圖紙上延伸,至於門外那些投機而來的“風”,不過是碾進泥塵的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