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皇帝之令是永遠下不了鄉！

同一時間，朱元璋的《諭民詔》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迅速頒行天下。

驛卒馬蹄踏過剛剛經歷戰火與饑饉的州縣，官府衙役敲響銅鑼，將皇帝的悔過與新政，那是高聲宣讀於城門口、市集間。

詔書言辭懇切，一改朱元璋往日凌厲剛硬的文風，痛陳一條鞭法在推行過程中“吏治不清，奸弊叢生”，“致使良法美意，反成苛政害民”，宣佈暫停強推，嚴懲貪腐，允許百姓以實物納稅，並減免受災區域的賦稅。

他這一手《諭民詔》，不能說比擬罪己的程度，但也堪稱一次極其高明的政治危機公關。

葉言都滿意的點點頭，兵諫到這一步，最終目的是什麼？

那種顏色思想是要朱元璋認可，人是人，你這朝代嘴上說的好聽，拿百姓當人，但你為了治國，你的戶籍，你的一切制度。

根本就不把人當人！

所以，最終改變大明要破的是戶籍制度，要讓人民站起來，要讓大明變成格物思想的天下，要讓政令被百姓認可才能釋出，而不是一個帝王一意孤行。

而老朱的《諭民詔》，它還算精準地抓住了當前民怨沸騰的根源。

那一條鞭法的本質，也是因為經濟質量不行，轉頭不顧經濟，壓迫百姓。

老朱此番難得在詔書中明確表示——

經濟問題，朝廷重視，百姓苦惱，他朱元璋低頭看到了。

那麼大家就該當他的順民，朝廷不可能朝令夕改，但顧及大家的貧苦，這嚴苛也就不嚴苛了。

算是瓦解官逼民反，當下天下人造反的核心大義。

而第二點嘛，不用葉言感慨，朝廷內還能活著，還能繼續當官的人，他就有自己的感觸。

“哎呀，這可不是陛下的問題，終究是我等執行錯誤，是我們的問題。”

“對對對，上書，上書請罪方是正道。”

就那戶部衙門裡，氣氛更沉重。

幾位侍郎、郎中就聚在一起，為首的劉侍郎是捻著鬍鬚，長吁短嘆。

“陛下將錢糧重任交予我戶部，我等卻未能體察聖意，詳加規劃，致使良法在州縣推行時生出如此多枝節，擾了聖聽，苦了黎民，唉……我等萬死莫辭啊！”

立刻有人介面：“是啊劉大人，說到底，還是我等未能將聖天子憂國憂民之心，切實貫徹下去，讓那些奸猾胥吏鑽了空子。”

眾人紛紛點頭，一臉沉痛，彷彿他們日夜操勞，唯一的疏忽就是太信任地方官了。

這要臉嗎？

更別提，地方上赴京述職的幾位布政使、知府，更是戲精附體！

在六部官員的聚會中，一位來自受災嚴重地區的知府，幾杯酒下肚，便開始懺悔：

“諸位大人不知，下官在地方，真是如履薄冰！陛下仁政，本是澤被蒼生，可……可下面那些胥吏，盤根錯節，陽奉陰違！”

“下官雖屢次申飭，奈何積弊已深，力有未逮啊！如今驚動聖心，下官……下官真是無地自容！”

很好啊，自己承認錯誤，擔當責任，減輕所謂京城大官們的罪責。

不錯！

這聽得在場京官們頻頻頷首，表示非常理解地方的難處。

而這些人，現在認罪？

下場慘不慘？

慘！

但未來，一定是這些人升官發財，進了京城指導乾坤！

就當下的情況，連平日裡互相傾軋、攻訐不休的胡惟庸一派和其他官員，都達成了驚人的默契。

在朝房候朝時，雙方相遇，不再像往常那般冷眼相對，反而能就胥吏可恨、政策執行之難等話題，進行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

葉言控制上朝的分身，甚至聽到胡惟庸當眾感嘆：

“陛下此詔，如黃鐘大呂，警醒我等為臣者。為君分憂，不能止於廟堂，更需深入鄉野，體察民瘼啊！”

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將自己撇清的同時，還彰顯了未來宰相的格局。

汪廣洋雖然於心不忍，但也一樣點頭，哪怕他沒說話。

說白了，一切的荒謬都是意料之中。

政治是什麼？

就是這一套。

京官承擔陛下的錯誤責任，地方官攬下京官的問題，九品芝麻官……你死不死，和我等有何干？

殘忍！

卻是事實！

但這其中，未必沒有人看不出朝廷的問題。

有的官，他就於心不忍，他就會關係好的官吏抱怨。

是夜，御史臺一位姓黃的御史，與相交莫逆的戶部任主事的同窗，那就在某處酒樓雅間交流。

“黃年兄，今日這滿朝的‘請罪’風潮，你怎麼看？”

聞言，那位御史嘆口氣，給趙御史斟滿酒。

“還能怎麼看？一場大戲罷了。陛下不願罪己，便需有人出來頂缸，從上至下，心照不宣。”

“頂缸？這哪裡是頂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