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相對的——
朱標站在高臺上，注視葉言一副穩重的樣子，他總覺得不太合理。
而且恍惚間，總覺得自己好像明白對方為什麼考這些，但就是掛在嘴邊，說不出來？想不到？
他忍不住的下了高臺，準備挨個看看考生們的反應。
……
一個麵皮白淨，一看便是世家子弟計程車子，此刻正拿著那支帶著幾粒飽滿穀粒的稻穗，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著，眉頭都擰成了川字，像是拿著什麼不潔的穢物。
“稻…稻……《周禮》有云稻人掌稼下地，可……可這稼穡之事，如何形諸筆墨？考其品狀？論其栽種？這豈是登堂入文廟之聖道？”
好傢伙，這傢伙！連稻穗都不認識？
“嗯？！”朱標當時就下意識出聲了，對方抬頭一下子迎上這位太子的目光，他嚇得渾身一顫，慌忙放下稻穗，蘸了墨的筆尖顫抖著懸在紙上許久，終於憋出一句乾癟的話。
“谷也，民之天也。”
朱標都懶得說什麼了，轉頭又去了其他號舍，然後難以置信的情況接連出現在他面前。
穿戴華麗的青年公子，或是呆滯，或是除了稻穗，拿著其他作物在那裡發呆。
比如說有人拿起山藥的一塊，在碰到時，完全就是第一次摸到如此絲滑之物，下意識如被燙到般縮回手。
“怪哉！此物內藏絲棉，如蠶絲，卻又非絲……蓬鬆怪異，觸手輕飄……這、這等鄉野鄙物，怎可入得這科舉大雅之堂？莫非是考驗我等鑑賞奇珍異寶？可此物分明汙穢……”
他苦思冥想，最後帶著嫌棄和不解，在紙上勉強寫下：“白絨球，輕如羽，或可用以保暖？”
文字都出現了語氣的不確定還下意識地用另一張宣紙擦了擦沾了棉籽外殼碎屑的手指。
其他人啊……
“觀其紋理，似……桑科？”
“《爾雅》雲‘桑，柘屬’……然其葉用以何為？飼獸？入藥？《本草》似有記載桑葉性寒……可這考場之上，究竟要我等如何闡述？”
拿著桑葉，有計程車子也是糾結了半刻，這才艱難下筆。
“桑之葉也，其性微寒，可疏風散熱……”
他竟將此物當成了純粹藥材來處理？
“此等粗陋之物，形狀怪異，泥汙不堪，竟也配與紙墨同列？”還有人一臉的憤慨和抱怨，“不明塊莖，或可食，或可藥，鄉野愚民用之。”
就在這時，鄰近號舍突然傳出一聲輕響和急促的抽氣聲。
朱標看去，只見一個面龐略顯稚嫩的少年手忙腳亂地想把一本掉落在地上的薄冊子塞進考籃深處，臉上漲得通紅。
負責監考的吏員迅速走到他號舍前，彎腰撿起了那本書。
“這是？噗！”
那吏員翻看幾頁，臉上瞬間露出一絲啼笑皆非的神情，隨即快步走到正巡視的葉言身邊，低聲稟報。
聲音雖小，卻足以讓附近緊張而安靜的考生們豎起耳朵。
葉言也接過冊子略翻，嘴角掛起一絲幾不可查的嘲諷笑意。
“丙字七十六號考生周謹，私藏典籍，違規入場。所攜之書，乃《賞石奇譜》。”
“《賞石奇譜》？！”
幾個近旁號舍內的考生忍不住低呼，面面相覷。
在這考稻米棉花的考場裡，私藏的竟是鑑賞奇石的玩物閒書？這反差實在是難以想象。
“大人！”
“汝身為讀書人，眼中只有玩賞之物，不知稼穡艱難？連這些賴以活命的根本之物都辨識不清？”葉言看著被號軍帶來計程車子，看著他的語氣極冷，“真是可笑！然，念在初犯，只將禁書沒收，成績扣等！再有不識實務者，以此為先例！都給本官好好想想你們案頭之物，到底是何！”
“……”沉默是主旋律。
不過科舉可從來沒考過什麼賞石，他藏這本書能被號軍放過，或許有受賄之嫌……是也雖沒什麼問題，但還是太扯了。
葉大人還給了機會？
士子中的寒門子弟瞬間明白葉言的良苦用心，還是太善，還是太願意給自己等讀書人機會了。
大戶子弟們，這一刻卻滿臉莫名的喜悅，畢竟少了一人競爭呀。
但對比本體此刻的善意，北方考場中，李魁卻正在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