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海裡,他的眼睛裡,只剩下眼前這些冰冷的金屬零件。
他的手指,穩定而又迅速,像一臺被精密程式設計過的機器。
他將所有的雜念,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此刻指尖上最純粹的專注。
另一邊的杜玉,依舊是那副,優雅而又從容的模樣。
他的動作充滿了藝術感,像是在進行一場,賞心悅目的表演。
他享受著這個過程。
咔噠。
咔噠。
咔噠。
零件組合的聲音,在天台的狂風中,交織成一曲,緊張到令人窒息的樂章。
監視器後,陳木生導演,死死地盯著螢幕,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他能感覺到,成隆的狀態,和上一次完全不同了。
那是一種,英雄在破碎之後,重新凝聚起來的,為了守護而戰的,悲壯的信念。
“我好了。”
陳國榮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他舉起了手中的槍。
這一次他快了。
他比杜玉,快了那至關重要的零點幾秒。
杜玉看著他,微微愣了一下。
隨即,他臉上那玩味的笑容,緩緩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因為遊戲被提前結束,而產生的,淡淡的失落。
就在這時。
“轟隆隆——”
一陣巨大的,螺旋槳的轟鳴聲,由遠及近瞬間打破了天台上的對峙!
一架警方的直升機,以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姿態,懸停在了天台的上空。
狂暴的氣流,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艙門開啟。
一個穿著筆挺總警司制服,神情威嚴,滿臉怒容的中年男人,在兩名飛虎隊員的護衛下,出現在艙門口。
他,就是關祖的父親。
他沒有看那個被吊在半空的警員,也沒有看一旁如臨大敵的陳國榮。
他的目光,像兩把淬毒的利劍,直直地刺向了天台邊緣的杜玉。
“你這個逆子!”
總督察的怒吼,透過擴音器,蓋過了直升機的轟鳴,響徹了整個天台。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廢物!”
“你把我們警隊的臉,都丟盡了!”
“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放!”
一句句,一聲聲,都像是最惡毒的詛咒,最無情的鞭笞。
那不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勸說。
那是一個長官,對一個玷汙了他榮譽的罪犯的,公開審判。
杜玉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臉上的所有表情,在那一刻,都消失了。
沒有了瘋狂,沒有了囂張,沒有了玩味。
只剩下一種,無邊無際的,空洞的麻木。
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向直升機上,那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父親。
他的嘴唇,動了動。
“爸。”
他輕輕地,喊了一聲。
就在這一聲“爸”喊出口的瞬間。
一滴滾燙的淚水,毫無徵兆地,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那滴淚,像是一把鑰匙,瞬間開啟了他靈魂深處,所有被壓抑的,被扭曲的,痛苦的閘門。
他哭了。
哭得,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然後,他緩緩地抬起了手中那把,剛剛拼好的,還沒有來得及裝上彈夾的空槍。
他將槍口,對準了直升機上,那個他用盡一生,都渴望得到一絲認可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