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鎮北侯府的喧囂終於散盡,杯盤狼藉間只剩下殘酒冷炙的氣息。客人們三三兩兩告辭,或興奮議論著方才的驚雷之語與那首橫空出世的《破陣子》,或面色複雜地匆匆離去。
陳鋒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拍了拍賠笑到快要僵住的臉,也打算告辭了。
“陳公子留步。”一個清脆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陳鋒回頭,只見葉青鸞俏生生立在廊柱旁,她臉上淚痕已幹,但眼眶還微微泛著紅,看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
“父親在書房,想請公子移步書房一敘。”她頓了頓,補充道,“陸叔叔也在。”
葉凡也從旁邊鑽了出來,臉上堆著笑,用胖手使勁拍了拍陳鋒的肩膀:“陳兄,走走走!我就說嘛,憑你這本事,老頭子……咳,家父和陸先生絕對要找你好好聊聊!我領你去!”他不由分說,半推半搡地引著陳鋒往內院深處走去。
陳鋒心頭微動,點了點頭:“有勞葉小姐、葉公子帶路。”
穿過幾重院落,喧囂徹底隔絕。書房內燈火通明,一股墨香與淡淡的松煙味瀰漫開來。葉擎蒼揹著手站在巨大的北境地圖前,身形如鐵塔般沉凝。陸明軒則坐在一張寬大的黃花梨木椅上,手裡拿著茶杯,眼神深邃。葉凡自覺地溜到一旁角落的椅子上坐下,安靜地縮著。
“來了?”葉擎蒼轉過身,目光如炬,直接釘在陳鋒臉上。
“見過侯爺,陸大人。”陳鋒抱拳行禮,不卑不亢。
“坐。”葉擎蒼一指旁邊的椅子,自己也在主位大馬金刀地坐下,震得椅子嘎吱一響。
陳鋒依言坐下,葉青鸞安靜地侍立在父親身後,目光卻時不時落在陳鋒身上。
“小子,你這字……有點意思。”他用手指點了點桌上的詩詞,“筋骨硬挺,鋒芒畢露,卻又透著股說不清的清貴氣。老夫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名家手跡,你這字型……倒是頭一回見。”
陳鋒平靜答道:“回侯爺,此乃‘瘦金體’。”
“瘦金體?”陸明軒捻著鬍鬚,眼中精光一閃,品味著這名字,“瘦而不弱,金骨錚錚……好字,好名字!鋒芒內斂,風姿獨具,確非尋常館閣體可比。陳小友,此體是你所創?”他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
“不敢言創,只是偶有所得。”陳鋒含糊應道。
“好一個‘偶有所得’!”葉擎蒼哈哈大笑,聲震屋瓦,震得燈影晃動,“打得了猛虎,罵得了酸儒,寫得出這等驚天動地的詞,還能自創一派書法!陳鋒,老子活了半輩子,像你這樣的小怪物,頭一回見!”
“對了,之前你那首‘無邊落木蕭蕭下’可有名?”陸明軒問道。
“就叫……《登高》吧!”陳鋒拱手道。
“登高?好名字!”陸明軒放下茶杯,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陳小友不必拘禮。今日詩會,當真讓老夫開了眼界。‘位卑未敢忘憂國’,振聾發聵!還有那首《破陣子》……”他頓了頓,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激賞,“沙場秋點兵,弓如霹靂弦驚……最後那‘可憐白髮生’,更是道盡了千古武人心中塊壘!老夫讀了一輩子書,未曾見過如此壯烈悲愴的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