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猛那嘶啞的聲音在簡陋的堂屋裡迴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痂裡摳出來的,帶著鐵鏽般的腥氣。當他終於吐出最後一個字,癱軟在地時,屋內彷彿連空氣都凝滯了
陳鋒眉峰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茶杯的邊緣,指節微微發白。他出身現代,見慣了人性的複雜與灰暗,可鄭猛的遭遇,仍讓他心頭沉甸甸的。
葉青鸞早已側過臉去,眼眶通紅,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強忍著不讓淚水滑落。她自幼生在侯府,錦衣玉食,從未經歷這般殘酷的世道、這般絕望的人生。她無法想象,一個人要經歷怎樣的苦難,才能從一個熱血報國的青年,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唯有葉擎蒼,依舊風輕雲淡,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
過了許久,葉擎蒼才輕輕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木桌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小子,”葉擎蒼的目光落在陳鋒身上,“該聽的,你都聽到了。現在,說說看吧,這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這話一出,原本陷入絕望的鄭猛,猛地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求生的光芒。
他顧不得渾身的傷痛,掙扎著匍匐到陳鋒腳邊,再次砰砰砰地磕起頭來,聲音淒厲而絕望:
“陳公子!陳大人!您行行好!高抬貴手!饒……饒我這條賤命!”
“小的……小的也是被逼無奈啊!走投無路了!我爹……我爹死得慘!我妹……我妹她才十四歲……”他聲音哽咽破碎,血淚混雜的汙濁淚水淌了滿臉,“這世道!這世道它就是吃人的!你不狠,就得被別人啃得骨頭渣都不剩!我……我只是想活命!我只是為了報仇雪恨!天殺的那個江離不死,我死也不會瞑目啊!您明鑑!小的也是……也是為了自保啊!若非被逼到了絕路,誰願意去當土匪?誰願意去殺人?!”
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語無倫次地哀嚎,試圖喚起陳鋒的共鳴:
“公子!小的知道自己錯了!落草為寇,做了不少錯事!可……可那是以前!小的願意改!求陳公子高抬貴手,饒小的一條狗命吧!小的以後……以後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不!小的可以參軍!對!小的可以重新入伍!小的有些身手,可以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以前是小的糊塗!小的願以軍功贖罪!只求陳公子……給小的一個機會啊!”
他哭喊著,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很快便滲出了血跡,混合著臉上的汙垢,顯得格外可憐。
陳鋒沉默著,目光在鄭猛涕淚橫流的臉上停留片刻,又移開,眼神明滅不定,似乎陷入了某種掙扎。葉青鸞終於坐不住了,帶著一絲懇切的意味看向葉擎蒼:“父親……”
“打住!”葉擎蒼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抬手打斷:“青鸞!老夫說過,此番處置,全憑陳小子做主!他說放,老夫便放!他說殺,老夫亦不阻攔!你莫要多言!”
“侯爺!陳公子!饒命!饒命啊!”鄭猛一聽,磕頭磕得更快更重,額頭的皮肉早已磨破,鮮血混著地上的灰塵,在地上留下汙濁的印子,“小的願意做牛做馬……”
葉青鸞看著陳鋒緊抿的嘴唇和沉凝的側臉,再看看地上如同瀕死野獸般哀鳴的鄭猛,眼中那絲哀求之色更濃。
葉擎蒼的目光在陳鋒和女兒之間掃了個來回,最終沉聲下令:“來人!”
守在門口的兩名親衛立刻掀簾而入。
“先把鄭猛帶下去,嚴加看管。等候陳公子發落。”葉擎蒼吩咐道。
“是!”兩名親衛如狼似虎,一左一右架起癱軟的鄭猛。
“不不不!侯爺!陳公子!再給我一次機會!饒命……饒……”鄭猛雙腿拖在地上,聲音淒厲地嘶喊著,充滿絕望的掙扎被強行拖拽著消失在門外,只剩那悽惶的尾音在院子裡迴盪,漸漸微弱下去。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沉重的氣氛卻並未散去。葉青鸞看著鄭猛消失的方向,眼神複雜,最終頹然坐回椅子上,低頭不語。
葉擎蒼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彷彿剛才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放下杯子,目光再次投向陳鋒,打破了沉默:
“人帶走了。現在,沒外人了。說說吧,你心裡到底怎麼想?”
葉青鸞也看向陳鋒,眼神複雜。
陳鋒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雕塑一般。他的目光落在虛空,思緒如同潮水般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