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酒杯,看向端坐席間的劉明:“抄書看似易事,實則藏著大學問。
《黃石三略》講‘夫主將之法,務攬英雄之心’,你抄到‘英雄’二字時,不妨想想,這亂世裡,誰配稱英雄?又該如何攬其心?”
劉明嘴裡還嚼著飯菜,聞言愣了愣,隨即認真點頭:“弟子記下了。”
他本以為抄書只是機械重複,此刻才隱約明白,師傅是要讓他在抄錄中慢慢悟透字句背後的深意以及鍛鍊他的心性。
一旁的劉韙聽得暗自點頭。
這便是名師與俗師的不同,連吃飯時都不忘點撥,難怪世人皆盼良師。
宴席散後,劉明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取出《春秋訣》,就著燭火細細研讀。
書上的字跡古樸蒼勁,開篇便是“春秋無義戰,唯強者能定禮樂”,字裡行間彷彿透著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他按照功法開篇的吐納之法嘗試運氣,只覺一股微弱的氣流在丹田中緩緩凝聚,順著經脈遊走時,竟帶著幾分暖意。
“這功法,中正平和,完全沒有《赤龍真訣》的霸道”劉明心中好奇,又練了半個時辰,直到燭火將盡才躺下歇息。
次日天未亮,劉明便被窗外的晨露聲喚醒。
他想起師傅的話,翻身下床,取來筆墨紙硯,準備先試試抄《黃石三略》。
可剛寫了兩行,便發現“韜”字的右半邊多添了一點,當即懊惱地皺起眉——按師傅的規矩,整頁都要重抄。“
看來真不是有手就行。”劉明苦笑一聲,揉了揉發酸的手腕,重新鋪好紙。
這一次,他屏氣凝神,一筆一劃寫得格外認真,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辰時剛到,李義山已坐在書房等候。
見劉明捧著抄了半頁的紙進來,他接過掃了一眼,沒說好壞,只問道:“可知昨日為何要你抄這部書?”
“為了練耐心。”劉明答得乾脆。
“不全是。”
李義山指著其中一句“能柔能剛,其國彌光”,“這書裡藏著的,是‘何時該柔,何時該剛’的分寸。
你將來要做大事,光有耐心不夠,還得懂‘藏鋒’與‘露銳’的時機,就像你抄書,既要穩住筆,也要看清字。”
劉明似懂非懂,卻把這話刻在了心裡,這句道理也使得劉明在未來諸侯爭霸時獨佔鰲頭。
接下來的日子,劉明的生活變得規律而充實。
清晨抄書,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成了小院的晨曲,起初常常因急躁寫錯字,重抄十幾次後,竟也慢慢學會了在重複中沉下心。
偶爾還能對著“信者,兵之足也”這類句子愣神,想起師傅說的“守心而非守言”。
上午聽李義山講經史,從《左傳》裡的城濮之戰講到《孫子兵法》的“上兵伐謀”,師傅總能把枯燥的文字講得活靈活現。
說“伐謀”時,會指著窗外的槐樹舉例:“你看這樹,根在地下盤結,枝葉卻向空中舒展,這便是‘藏謀於無形’”。
下午繼續抄書,手腕漸漸有力,字跡也從歪斜變得工整,有時抄到“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會想起父親處理族中事務時的模樣,忽然明白“嚴”不是苛責,而是讓人心服的規矩。
夜晚則修煉《春秋訣》,真氣在經脈中流轉的感覺越來越清晰,總覺得胸口彷彿有股莫名的豪氣,彷彿真的站在春秋時代的會盟臺上,看著諸侯們歃血為誓。
這日傍晚,劉明抄完一頁書,正想歇口氣,卻見李義山走進來,指著紙上的“將賢則國安”四字問道:“你覺得,你父親算賢主嗎?”
劉明想了想,答道:“父親待人寬厚,族裡的人都服他,可他總說‘亂世不求顯達,只求自保’——這算賢嗎?”
李義山笑了:“能讓一族人在亂世中安穩度日,已是小賢;若能護一方百姓,便是中賢;若能定天下,才是大賢。你父親的‘自保’,是知亂世兇險的謹慎,而非怯懦。”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的暮色,“你將來若要做‘大賢’,先得學會看懂你父親的‘小慎’。”
劉明望著師傅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亂世的路,或許比他想象的更復雜,卻也更值得一步步去走。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黃石三略》,紙頁上的字跡已漸漸有了些沉穩的意味——
那是三個月的抄錄時光,在他心裡悄悄刻下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