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執事僧的帶領下淨手,領取紙張,進入抄經室。
抄經室內,青燈搖曳,檀香氤氳。
少女端坐案前,執筆落墨。
裘圖立於其身後,撥動佛珠,垂眸不語。
忽而,少女抓了抓散落的鬢髮,驀地回首,杏眸微瞪道:
“這佛經拗口得很,你快來幫我。”
裘圖不語,只是依言在她對面坐下,提筆蘸墨。
二人對案抄經,筆走龍蛇間,少女字跡清麗如新柳抽枝,裘圖筆下卻狂放似老松盤虯。
忽而,少女羽睫一眨,道:
“你說佛經有什麼好看的。”
裘圖未應,筆鋒不停。
少女左手撐著下巴,右手落筆漸緩,似自言自語道:
“那些老和尚整日神神叨叨,話不說全,理不講透。”
“要我說,他們自己怕是也半懂不懂。”
說完,杏眸一斜,瞧了眼神色專注的裘圖,又抿唇改口道:
“其實佛經這玩意應該也有可取之處,只是我還未曾瞭解罷了。”
歪了歪頭,忽然綻出笑靨,聲音清柔道:
“說不定等哪天我看習慣了,也就喜歡了呢。”
裘圖頭也不抬,默默抄經。
少女深吸一口氣,柳眉倒豎道:“你啞巴了不成?”
裘圖筆鋒一頓,搖了搖頭,復又繼續。
他已開始培養自己習慣,做任何事都要意與末那識相合,旁人之語自是聽不進去。
“你這人——”少女一把攥緊毛筆,指節發白,“怎的跟個癩蛤蟆似的,戳一下跳一下。”
“光動彈也不知道叫一聲。”
“琴彈得嘔啞嘲哳,五大三粗偏要附庸風雅。”
“哼個曲兒,調子還稀奇古怪,一直嗯嗯嗯.....”
裘圖抬眼,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笑了笑,低頭繼續運筆。
少女氣結,索性擲筆於案,雙臂交疊,死死盯著裘圖。
青燈昏黃,將二人身影拉長又縮短,糾纏在經卷之上。
良久,她怒色漸消,忽又雙手捧臉,歪頭打量裘圖道:
“不過你脾氣倒好,武功那麼高,被我這般數落也不惱。”
“裘某殺人不眨眼。”裘圖終於開口,聲沉如鍾。
少女聞言笑渦一現,身子前傾,一縷青絲垂落紙面,隨她的動作輕輕拂動。
“我也是這般,只要是該殺之人,定要親眼看其死相。”
裘圖抬手,將那縷搗亂的髮絲撥開,沉聲道:
“可要是殺旁人眼中不該殺之人呢。”
少女一怔,倏然後仰,蹙眉沉思。
良久,裘圖余光中見少女突然起身。
一陣香風從後而至,裘圖只覺耳畔一熱。
“那就騙旁人此人該殺。”
裘圖筆頓,緩緩轉頭,二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對,鼻息縈繞。
但見裘圖雙眼微眯,帶著懷疑的語氣道:“姑娘此言倒是極像那魔教中人。”
“我不是。”少女回答既乾脆又幹硬。
裘圖微微頷首,回過頭,繼續抄經,語氣微寒道:
“那便好,裘某與魔教不共戴天,見魔教妖人,必殺之。”
少女沉默著坐回原位,靜靜抄經。
燈花爆了三次後,她忽然悶聲道:“爺爺明晚便回。”
裘圖筆下不停,淡淡道:“看來裘某該告辭了。”
“明日一早就走。”少女盯著自己絹秀的字跡,聲音像被香灰埋住的火星,“別讓爺爺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