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裘圖嘴角微微勾勒,旋即繼續閉目撥動佛珠,口唸佛偈。
就在這時。
“錚——”船艙內驟然爆出一聲裂帛般的絃音。
琴絃餘顫未消,肅殺之曲已然奏響。
一曲華展,錚錚之音似刀劍相交,金戈鐵馬,肅殺紛紜。
裘圖眼眸一凝,手中佛珠不自覺快速撥動。
魔欲竟躁動了起來。
隨著時間流逝,琴曲攀至巔峰,越發高亢肅殺,似譜畫出血累沙場。
裘圖指間佛珠驟停,面色波瀾不驚,但雙眸中卻有殷紅之色隱隱浮現。
鐵手緊握,胸膛起伏如風箱鼓動。
下一瞬,裘圖足尖輕點船板,身形如箭離弦。
玄色衣袂劃破濃霧,在江面踏出三丈漣漪,轉瞬沒入蒼茫水汽之中。
琴音錚錚,高音透霧。
裘圖忽地止身,整個人如墨龍入淵,潛入水中。
琴聲卻如附骨之疽,透過水流直刺耳膜。
裘圖閉氣沉浮,任由冰冷刺骨的江水沖刷身軀。
片刻後,琴絃最後一絲震顫歸於寂靜。
少女素手輕抬,緩緩吐出一口縹緲白氣。
她將手肘支在窗欞上,下巴抵著手背,目光漫不經心地追隨著船側流動的水紋。
蹙眉間,一縷青絲被江風拂過唇角。
素指挑離時,眼角餘光捕捉到霧中異動。
探身側首,只見遠處一團濃霧正詭譎地翻湧著,比周遭霧氣更顯稠密,正逐漸向船隻靠近。
少女蹙眉凝望。
忽得瞪大雙眸。
只見那霧團倏然破開。
裘圖高大的身影踏霧而出,周身蒸騰著縷縷白氣。
渡水宛如平地,邁步走上船頭。
少女猛地將身子縮回船艙,坐在艙內怔怔出神。
船頭處,裘圖盤膝而坐,一邊雙手輕撥佛珠,一邊眉頭微皺,似在思索著什麼。
琴音入耳時,他分明未起心動念。
那肅殺之韻卻如毒蛇,繞過意識的藩籬,直鑽心底幽潭。
末那識似明鏡,不辨善惡,只將那錚錚弦響照單全收。
果真是心如明鏡臺。
由此可見,意更偏向專注,有時在思考時會充耳不聞周圍之聲。
而末那識則不然,它對任何聲音都會照單全收。
只不過它的智慧低於意,對語言的含義反應遲鈍,卻對音調極為敏感。
這也正是琴音能影響末那識的緣由。
或許音調急緩與聲音大小,才是末那識的基本語言。
急弦起殺心。
緩曲則心如平湖。
尖銳聲起時內心毛骨悚然,低沉調落又氣海漸平。
此事急需解決,否則將來恐出大錯。
裘圖手指輕輕轉動佛珠,思緒如脫韁之野馬般發散開來。
盞茶時間後,靈光一閃。
魔欲如跗骨之蛆,不正是與鐵錫碑相似。
皆可視為負重,只是物件不同,一為心靈,一為肉體。
一味的平復心緒,便如同身著鐵錫碑久躺不動,成效甚微。
反倒是正常的修煉生活,只要勞逸結合,便能快速適應。
這恐怕才是真正的欲練神功之法。
而不是如渡塵禪師所言的苦熬。
那道家高人,豈能人人活過五百歲,若此功未有人成,怎會流傳經年。
想罷,裘圖雙眼微微眯起,用溫和且帶有磁性的嗓音,輕聲道:
“琴心姑娘方才的曲子,令裘某熱血沸騰,可否再彈一曲。”
良久後,船艙內再度響起肅殺之音。
“錚——”
裘圖魔欲大作,此番卻不再慌張,而是閉目撥動佛珠,意識靜守心臺,口中誦唸著。
“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暴流。”
“我於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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