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一行人便直奔川南瓦屋山。
四月十二。
川南瓦屋山籠罩在朦朧月色之中。
山間霧氣氤氳,松濤陣陣。
一彎盈月懸於天際,星光點點灑落在山頂銀池之上,泛起粼粼波光。
木屋前,裘圖負手而立。
他褪去上衣,露出精壯的身軀。
月光下,古銅色的肌膚泛著金屬般的光澤,雙臂肌肉虯結,隨著呼吸起伏如蟄伏的巨蟒。
一口三尺見方的鐵鍋架在熊熊烈火之上,鍋中鐵砂已被燒得通紅。
兩名鐵掌幫弟子汗流浹背,正賣力地推拉著風箱。
火舌吞吐間,熱浪撲面而來,將裘圖散落的長髮吹得獵獵飛舞。
裘圖接過弟子雙手奉上的五仙血釀,仰首一飲而盡。
一名弟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鐵砂中倒入五毒水。
“嗤啦”一聲,濃煙騰空而起,腥臭之氣頓時瀰漫開來。
另外兩名弟子急忙掩住口鼻,手持鐵鏟快速翻動鐵砂。
裘圖見狀,扭了扭脖子,淡笑道:“區區毒煙,何須如此畏縮,待服下解藥便是。”
說罷,一擺手,將兩名鏟動鐵砂的弟子揮退。
隨即雙掌如刀,閃電般插入滾燙的鐵砂之中。
體內至陽內力運轉,周身頓時熱浪翻湧,抽離體內血釀毒素。
血砂掌境界練法又有不同,需藉助高溫淬鍊,方能將五毒水的毒素融入雙掌之中。
鐵鍋中的鐵砂在高溫下泛著詭異的暗紅色,五毒水蒸騰出的毒煙在月光下扭曲變幻,如同鬼魅起舞。
但見裘圖雙掌赤紅如血,虯筋猙獰,在鐵砂中翻攪。
五毒之毒與血釀之毒在皮肉間交織。
萬蟻噬心,鐵磨火焚。
他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卻在這極致的痛楚中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
這兩年他遍閱佛經,倒是領悟了許多道理,比如這苦樂之理。
世間苦樂恆定有數,無苦便無樂,苦極則樂生,長樂反倒極苦。
一路走來,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其中有一名鐵掌幫的佃戶,可謂貧苦一生。
裘圖閒來無事觀察過他幾日。
他每日起早貪黑看似辛苦,卻只耕作區區兩畝地。
每做活幾下,便要停下休息半會,或靜坐發呆,或與人閒談,或睡會大覺。
勞作為苦,休息為樂。
可明明他只需要一鼓作氣,半會勞作即可,剩餘時間便可閒耍,卻偏偏不願。
每每唉聲嘆氣,言命運不公,生活苦累。
可卻不知,他這一日,反倒是多樂少苦。
對於裘圖來說,每日練功可謂痛不可當,苦不堪言。
但正是這份苦楚,讓片刻的休息都顯得格外珍貴。
一口清茶,一縷山風,都能讓他體會到尋常人難以理解的愉悅。
苦樂之數恆定,皆存於末那識中。
每當對應之事發生,末那識便會釋放苦或樂。
長久釋樂,則心中積苦甚重。
這也是為何那些富家子弟,明明不愁吃喝,卻有人鬱鬱寡歡,甚至自裁性命。
而農家子弟,疾苦相重,卻能一碗熱湯,樂笑開顏。
裘圖便屬於長久釋苦,心中積樂,以致鬥志無窮。
當然,人這一生應短苦而得長樂,而不應長樂積苦。
正是領悟這等道理,裘圖每日練功時間便開始壓縮,轉而追尋效率。
剩餘時間則彈琴看書,好作休息。
如此之下,正合勞逸結合,一身實力精進反倒更甚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