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霧湊過去看,指尖剛要觸到葉片,又輕輕收了回來,只輕聲問:“這上面畫的是什麼?”
千棵的指尖在葉面上滑動,停在最前端一團扭曲的線條上:“這個是厭火,是我們最後要了結的事。”他的聲音很穩,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前的沉靜,“前面這幾處,你看——”
他點向第一簇枝葉交錯的圖案:“這是愈林,那些需要救治的樹木,你已經幫我救活了。”又移向旁邊一片挺拔的線條,“第二處是竹林,那邊的事也都解決了。”最後落在一串圓潤的輪廓上,“第三處是果園,如今也已妥當。”
雲水霧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那些簡單的線條裡,彷彿能看見自己淌過林間的腳步,看見掌心淨水滴落的痕跡。她目光移向葉片後半段,那裡的圖案更細密些,隱約能看出溪流與山巒的影子,便又問:“那後面這些呢?”
千棵將樹葉往自己這邊攏了攏,指尖不經意蹭過她的手背,像有片羽毛輕輕掃過。“等你手上的傷好了,”他說,眼底的雲霧漫上來些,藏住了後半句,“我再帶你去。”
雲水霧低頭看了看纏著紗布的手掌,傷口在夜裡隱隱發著癢,像是有新肉在生長。可她心裡清楚,有些東西的流逝,遠比傷口癒合要快。她輕輕吁了口氣,聲音輕得像嘆息:“可是時間不多了。過不了多久,我就要變成一棵沒有靈魂的樹了。”
話音落時,她看見千棵捏著樹葉的指節猛地收緊,青綠的葉脈在他掌心勒出淡淡的白痕。葉片邊緣微微顫抖著,像被風拂過的蝶翼,卻遲遲不肯落下。
“不會的。”他的聲音輕得像林間薄霧,卻裹著一種近乎執拗的堅定,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對著自己反覆確認,“我會想辦法的。”
雲水霧望著他緊繃的側臉,忽然彎了彎唇角,眼底卻漫上一層薄薄的水汽。
“千棵,你看。”她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指尖在空中輕輕劃過,細碎的光點便從指縫間飄散,像被風揚起的蒲公英,“我會收拾厭火壓制它,變成樹之後,能永遠守著這片林子,守著我們救活的果樹和竹林,其實也很好。”
千棵猛地抬頭,眼底的雲霧翻湧得幾乎要凝成實質。他伸手攥住她飄散著光點的手,掌心的涼意透過面板滲進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好。”
他的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像是怕慢一秒就會失去什麼:“變成樹,就不能再嘗山莓的甜,不能再看月光淌在溪水上,不能……”話語頓在舌尖,喉結輕輕滾動著,最終化作一聲低得像嘆息的呢喃,“不能再讓我看著你了。”
雲水霧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攥住,又酸又軟地發脹。她一直以為千棵是清冷的,是不染塵埃的,卻原來他把這些細碎的瞬間都記在了心裡——記著她貪嘴的山莓,記著她總要看的月下溪,記著她所有不起眼的喜好。
千棵將那片樹葉重新疊好,小心翼翼地放進她掌心,再用自己的手輕輕覆上。樹葉上凹凸的紋路硌著她的掌心,混著他掌心的溫度,清晰得彷彿要刻進骨血裡。
也許,時間真的還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