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城的名字,是從城外那片紫桐林裡來的。
每年春末,環城而生的梧桐樹便會炸開滿樹紫花,細碎的花瓣像揉碎的雲霞,風一吹就簌簌落下來,沾得人肩頭、髮間都是淡紫色的香。城外的人說,雲水城是被紫花捧在掌心裡的城,連空氣裡都飄著溫柔的甜味。
但只有雲水城的人知道,這份溫柔裡藏著一道深不見底的影子——城中心那片終年被白霧鎖著的梧桐林。
沒人說得清那片林子存在了多久,只知道霧氣最濃的時候,連陽光都穿不透,林子裡隱約傳來的水聲,像是從另一個世界漫過來的。老人們說,那是雲水城的根,藏著能讓城池永不幹涸的秘密,而守護這個秘密的,是每一代雲水家的守護者。
雲水城的霧,是有記憶的。
它記得二十年前那個初夏,城主雲水鶴第一次把含芙蕊帶回城時的場景。女人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紗裙,站在紫桐花紛飛的城門口,肌膚白得像霧,眉眼卻豔得像燃著的花,一時間,連滿城的紫桐都失了顏色。
沒人知道她從哪裡來,只知道城主對她寵得緊,在城西臨水處蓋了座芙蕊居,讓她安安穩穩地住了下來。含芙蕊也爭氣,不爭名分,不惹是非,每日裡只在窗前侍弄些花草,或是坐在水邊看雲影流動。她成了雲水城一個公開的秘密——城主的外室,美得像一場易碎的夢。
雲水霧就是在那場夢裡出生的。
她記事起,身邊就只有母親。含芙蕊從不提她的父親,只教她讀書寫字,教她辨認水邊的草木。雲水霧不像母親那樣美得奪目,眉眼間帶著點霧的朦朧,唯獨一雙眼睛,清得像芙蕊居前的溪水。
她從小就和水親。洗手時,渾濁的水會在她掌心變得清澈;下雨時,落在她肩頭的雨珠會凝成剔透的圓,遲遲不肯落下。含芙蕊見了,只是輕輕撫摸她的頭髮,眼神裡藏著她看不懂的憂愁。
“霧兒,記住,別在人前顯露這些。”母親總這樣叮囑,語氣輕得像嘆息。
雲水霧不懂為什麼,但她聽話。她在芙蕊居里安靜地長大,看了十五個紫桐花開的春天。直到十五歲生辰那天,雲水城突發大水,城西的堤壩裂開一道口子,渾濁的洪水裹著泥沙往城裡湧,驚得百姓哭喊連天。
那時城主帶著人在堤壩上搶修,沙袋填了一袋又一袋,卻擋不住洶湧的水勢。雲水霧站在芙蕊居的廊下,看著洪水一點點漫過石階,心裡急得發慌。忽然,她看見一個孩童被水流卷著往遠處漂,眼看就要撞上礁石。
她想也沒想就衝了過去,在指尖觸到洪水的瞬間,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原本渾濁咆哮的水流,在她掌心三尺之內忽然變得溫順清澈,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撫平了褶皺。她順著水流輕輕一推,那孩童竟穩穩地漂向了岸邊,被人撈了上去。
這一幕,恰好被堤壩上的雲水鶴看見了。他愣在原地,看著那個在水邊站立的少女,看著她掌心泛起的淡淡青光,忽然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個夜晚,含芙蕊曾紅著眼眶對他說:“若是個女兒,或許……會和你一樣。”
那天下午,雲水家的人找到了芙蕊居。
雲水鶴站在含芙蕊面前,聲音有些艱澀:“她的淨水之力……顯露了。”
含芙蕊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按照族規,她是這一任的守護者,該認祖歸宗,準備進入梧桐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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