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王座殿堂,死寂被一種新的、更深的悸動撕裂。
路頡枯槁的軀體在王座束縛下猛地一弓!
覆蓋著金色能量管線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痙攣都牽扯得冰冷的金屬鎖具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粘稠的、帶著微弱金光的液體,如同被強行擠壓的汙血,再次從他乾裂的嘴角溢位,沿著下頜滴落在帝皇袍服的前襟,留下刺目的汙痕。
那雙空洞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混亂的電火花一閃而逝,隨即又被深紅協議那冰冷、非人的秩序光芒徹底壓制,重歸死水般的沉寂。
“父親!”
聖吉列斯的悲鳴撕心裂肺,他金色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瞬間衝到了王座基座旁。覆蓋著精工動力拳套的手下意識地抬起,想要觸碰,卻又在距離寸許的地方僵住,彷彿害怕自己的觸碰會帶來更深的崩壞。
他完美無瑕的臉上,那因豐饒星衝突訊息帶來的凝重,此刻被巨大的痛苦和無能為力的絕望所取代。
他能感受到父親軀殼內那股維繫生機的“秩序之力”在劇烈波動,如同過載的引擎,每一次抽搐都讓那本就微弱的光芒更加黯淡一分。
網道裂隙那道被混亂“補丁”封印的汙穢漩渦,彷彿也感應到了王座意志的衰弱,不安地翻滾著,邊緣的七彩油光閃爍著不祥的光芒。
“深紅協議…過載…”
瓦爾多統領冰冷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岩石,獅鬃頭盔猛地轉向王座後方陰影中那些穿著紅袍、資料探針瘋狂顫動的機械神甫。
“生命維持系統…壓力峰值!”
“次級能量核心…輸出不穩!靈能增幅矩陣…邏輯迴路…過載警告!”
一個機械神甫的二進位制尖叫帶著前所未有的惶恐。
“正在…強行分流…壓制協議…反噬…無法完全…隔絕!”
拱衛王座的禁軍衛士們,金色的面甲下雖然依舊沉默,但緊握爆彈槍的手指關節已然發白,厚重的動力甲在壓抑的氣氛中發出細微的嗡鳴。
殿堂深處,馬卡多佝僂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他那雙古井般的眼眸,此刻正平靜地注視著王座上抽搐漸息的軀殼,以及聖吉列斯痛苦的身影。
灰袍下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在木質手杖頂端摩挲了一下,彷彿在讀取著無形絃線上傳來的、來自遙遠豐饒星的最後一絲震盪餘波。
豐饒星軌道衝突的結局——鈦帝國的退卻,帝國艦隊的喘息,深紅協議那跨越星海的冰冷通牒——如同冰冷的程式碼,已被他知曉。
這結果,在他的預期之內。
深紅協議如同設定好的絞索,勒住了失控邊緣的衝突。
但代價,是王座上這具軀殼更深的重創,是維繫其存在的秩序之力更劇烈的消耗。
每一次“深紅協議”的啟動,都在加速這具囚籠的朽壞。
‘平衡…越來越脆弱了…’
一個無聲的念頭在馬卡多深邃的意識中劃過。
他緩緩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宏偉殿堂厚重的穹頂與巢都的陰霾,投向了泰拉軌道之外那片狂暴的亞空間亂流。
深紅協議的力量固然強大,但它終究是工具,是冰冷的邏輯。
它能在鈦帝國面前強行劃下界限,卻無法彌合帝國與異形之間那深如鴻溝的猜忌與敵意。
豐饒星只是帝國漫長邊境線上的一個點,類似的衝突,如同潛伏的火山,隨時可能在別處爆發。
而每一次爆發,都可能將王座上這縷殘存的秩序之火徹底撲滅。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奇異穿透力的“訊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輕輕觸碰了馬卡多那高度敏化的感知邊緣。
這訊號並非星語,並非靈能通訊,甚至不是物理層面的電磁波。
它更像是一種…資訊的漣漪?
一種直接作用於空間結構本身、帶著古老韻律與預言性質的…存在宣告?
訊號源頭極其遙遠,在泰拉星系的柯伊伯帶邊緣,一個被狂暴的亞空間亂流常年包裹、理論上不可能存在任何穩定航路的區域。
訊號的內容模糊而晦澀,如同被加密的謎語:
【…網道的漣漪…驚擾了…沉睡的夢舟…】
【…命運的絲線…被…冰冷的鐵鉗…強行撥動…】
【…觀察者…尋求對話…避開…瘋神的耳目…】
【…座標…錨定…寂靜之渦…】
馬卡多古井般的眼眸深處,彷彿有星河瞬間加速運轉。
艾爾達瑞斯?
亦或是…烏斯維?
只有古老的靈族方舟世界,才能掌握如此精妙的、近乎於在現實帷幕上直接“書寫”的亞空間匿蹤與傳訊技術。
他們如同幽靈船,在銀河的陰影中漂流,躲避著他們自己創造出的、吞噬靈魂的混沌之敵——色孽。
他們此刻出現,目標明確指向了泰拉,指向了剛剛展現出恐怖力量的“深紅協議”!
是威脅?
是試探?
還是…某種基於預言、尋求自保的…合作訊號?
馬卡多灰袍下的身影紋絲未動,只有握著木質手杖的手指,再次極其輕微地摩挲了一下杖首。
靈族…這些古老、驕傲、視人類為“猴崽子”的沒落神裔,他們的預言往往伴隨著致命的陷阱。
但他們同樣擁有著人類無法企及的、關於亞空間本質和混沌弱點的知識,尤其是關於那扇在黃金王座下搖搖欲墜的網道大門!
‘棋局…又添新子…’
馬卡多無聲低語。深紅協議展現的力量,如同燈塔,不僅引來了鈦帝國的試探,也驚動了這些躲在陰影深處的古老觀察者。
這既是風險,也是…一個可能撬動死局的支點?
他需要更多的資訊。
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掃過殿堂。
瓦爾多統領的警惕如同磐石,聖吉列斯的悲傷如同實質,寂靜修女們帶來的死寂力場如同冰冷的牢籠…這裡,並非適合與靈族進行微妙接觸的場所。
任何異動,都可能引發審判庭的過度反應,甚至觸發深紅協議那冰冷的滅絕邏輯。
‘需要一個…緩衝…一個…他們能理解的方式…’
馬卡多的思維如同精密的鐘表運轉。
他需要一個代理人,一個能在人類帝國與靈族方舟之間遊走、傳遞資訊而不引起毀滅性誤判的存在。
一個…在靈族文化中本身就代表著資訊、謎題與溝通的象徵。
他的意念,如同投入亞空間深海的無聲魚雷,穿透了殿堂的物理阻隔,無視了狂暴的亞空間亂流,精準地投向了泰拉巢都深處某個被遺忘的角落——一座古老、破敗、供奉著早已被帝國國教斥為異端神話人物的“戲劇與命運之神”的廢棄劇場。
意念中只包含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帶有特定精神印記的呼喚:
【…帷幕…已啟…觀眾…就位…】
【…小丑…該…登場了…】
泰拉巢都,下巢深處,被遺忘的“千面劇場”。
腐朽的木質座椅如同巨獸的肋骨,在塵埃中林立。曾經華麗的舞臺幕布早已褪色破爛,垂落如襤褸的裹屍布。
空氣中瀰漫著黴菌、老鼠糞便和時光腐朽的濃重氣息。
只有穹頂幾處破碎的彩色玻璃天窗,投射下幾縷被塵埃染成昏黃的光柱,如同舞臺的追光燈,照亮舞臺上唯一活動的身影。
那身影並非人類。
他身形修長而柔韌,穿著由無數色彩斑斕、不斷變幻的菱形鏡面碎片拼接而成的奇異服飾,臉上覆蓋著一張似哭似笑、表情永遠在微妙變化的陶瓷面具——一張描繪著“笑神”西樂高的面具。
他手中並無武器,只有兩柄細長、閃爍著幽光的匕首,在他指間如同活物般旋轉、跳躍,劃出令人眼花繚亂的銀色軌跡。
他的動作時而如同滑稽的舞蹈,時而如同致命的刺殺演練,在破敗的舞臺上無聲地演繹著。
他是丑角,靈族死神軍的一員,銀河中最神秘的舞者與信使,笑神在人間的影子。
就在馬卡多的意念如同微風拂過劇場的瞬間,舞臺上那無聲舞動的身影驟然定格!
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指間旋轉的匕首懸停在半空,面具上那變幻的表情凝固成一個微妙的、彷彿看穿一切的“瞭然”弧度。
【…帷幕…已啟…觀眾…就位…】
【…小丑…該…登場了…】
精神印記的呼喚清晰無比,如同直接在丑角的意識中敲響的鐘聲。
他覆蓋著面具的頭顱極其輕微地側了一下,彷彿在傾聽虛空中無聲的迴響。
“啊哈…”
一個帶著奇異迴響、分不清男女的輕笑聲,從面具下逸出,打破了劇場的死寂。
“沉寂…萬年的舞臺…終於…等來了…新的…戲劇?”
他的聲音如同吟唱,充滿了戲劇性的起伏。
他緩緩抬起手,覆蓋著彩繪手套的手指在面前的虛空中輕輕一點。
沒有靈能的光芒,沒有空間的波動,只有他指尖觸碰的地方,空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帶著奇異幾何圖案的漣漪。
漣漪的中心,隱約浮現出泰拉皇宮的模糊影像,以及…那深埋于山脈之下、被強大能量場和寂靜修女力場層層封鎖的黃金王座殿堂的輪廓!
“泰拉之心…冰冷的…秩序…非神非人…”
丑角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探究。
“還有…悲傷的天使…警惕的守衛…帶來死寂的…不可觸碰者…”
他的目光彷彿穿透了空間的距離,落在了殿堂內聖吉列斯、瓦爾多和寂靜修女的身上。
“而觀眾…是我們?”
丑角覆蓋著面具的頭顱轉向另一個方向,彷彿在與虛空對話。
“古老的夢舟…艾爾達瑞斯…也被那…冰冷的鐵鉗…撥動了命運的琴絃?”他似乎接收到了來自方舟世界的回應。
“對話…避開…瘋神的耳目…”
丑角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難得的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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